白术悠悠地叹了口气，开始套路他的同门们：“师兄们，我也想快些。可你们也看到了——就我和大师兄两个人在忙活。除了榨汁，后面还有那么多工序，我哪快得起来？”
“你这小滑头！”习宸笑骂了一句，其他弟子愣了愣也跟着骂了白术两句，然后自觉自愿地成为白术的劳动力。
别的不说，他们可以饿肚子吃草皮，却也不想看到一个月后大师兄离开鹤鸣山。
他们之前不信白术，现在看到点希望，自然要鼎力相助。而且白术若真的能赚到钱，惠及的将是整个鹤鸣山！
要说鹤鸣山弟子不愧从小一起长大、默契十足。在三师兄的规划下，众多弟子井然有序地分为了三组：一组榨汁，一组熬糖，一组滤糖。
榨汁不必多说，刚刚弟子们都看过自能有样学样，在他们的帮助下、很快就又榨出了满满的甘蔗汁。
看到新鲜的甘蔗汁，弟子们望而生津，纷纷咽了咽口水，忍住了一拥而上将其瓜分饮尽的冲动。
果然众人拾柴火焰高，白术点点头，然后拜托熬糖组的师兄们：“师兄们可否将甘蔗汁倒入瓦罐中炖煮。”
这一步不难，道门不像儒家讲究“君子远庖厨”，鹤鸣山里也没有专门的厨子，平日里都是弟子们轮班在膳堂煮食，是以弟子们点火烧灶很是熟练。
白术前世没用过土灶，穿越来后因为痴傻也没人敢让他进厨房，可他学着师兄们的操作也顺利点了一个灶熬起糖浆来，白逸则在他边上帮他看着火力。师徒两人看向瓦罐的样子具是一样的认真。
周围弟子在白术没注意到的地方、相视一笑，脸上纷纷浮现出老父亲的老怀甚慰。
白术看着瓦罐，手里不停搅拌防止糊锅，瓦罐内甘蔗汁咕嘟咕嘟、水汽蒸发的很快，就是瓦罐到底容量小了些，若是有铁锅一锅熬制、效率肯定会更高些。
概因冶铁技术落后，大烨没有铁锅，只有铜锅和瓦陶灌。铜吃多了有毒，白术不敢用铜熬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瓦罐。
白术每每见到铜锅都不得不心生怨念。这个朝代还没出现炒菜的概念，大部分百姓平日里吃的都是炖菜。白术以前一日两餐吃炖菜时没感觉，自心智恢复以后，他连吃了多日食之无味的炖菜，已然有些受不了了。
可鹤鸣山现在肚子都填不饱，白术也不能讲究太多，这做铁锅、吃炒菜，只能容后再议。
在大火的熬制下，一罐罐瓦罐中的甘蔗汁里面的水汽逐渐蒸发、罐里渐渐只剩下浓稠的、红褐色的糖浆。
见再熬下去、糖浆可能会变焦变苦，白术连招呼师兄们一起把瓦罐拿起来，再将瓦罐中的糖浆倒入厨房边上已经准备好的瓦硫中。
熬糖组的师兄们接着回去熬下一批糖浆，白术则教滤糖组的师兄如何滤糖：“师兄们，这滤糖就是最后一道工序，我欲采用黄泥水淋脱色法。即将蔗糖糖液倒入瓦硫中，凝结为黑砂糖以后，再将黄泥水倒入其中。届时黑砂糖中黑渣就会从瓦硫的小孔中滤出，瓦硫中留下的便是白砂糖。”
那瓦硫其实就是漏斗一样的东西，上宽下尖，下面有小孔。
不过缘于鹤鸣山的贫穷，白术没有特意去定制这样的瓦硫，而是将酒壶进行改造。
有许多酒壶为了方便入口、做成了上宽下窄的模样。白术就将酒壶的底部削去充作瓦硫。就是这酒壶开口处实在大了些，但白术用洗干净的草简单的编织一个滤网塞入酒壶中，便解决了这个问题。
“黄泥水？”同门们先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怀疑白术“这黄泥水也能拿来炼糖？”
“师兄们不信的话试试不就知道了，实践方可出真知。”白术知道多说无用，不多解释。
师兄们一听，觉得所言极是，便耐心等那瓦硫中的糖浆凝成黑砂糖。
由于是酒壶改造的，一个瓦硫装的糖液并不多，所以他们并没有等很久。
白术等到第一个瓦硫里的黑砂糖凝成以后，率先将已经调好的黄泥水倒入瓦硫中。
随着时间流逝，只见瓦硫的底部渐渐漏出了黑渣，而瓦硫最上面的黑砂糖真的变成了如雪一样的白砂糖！
白逸一直跟个尾巴一样地跟着白术，亲眼看到了这个变化，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小嘴。
“师父！像雪一样的糖！”白逸到底是个小孩，有些激动地喊道。
“是呀。”白术揉了揉白逸的头发、暗暗松了口气。他也是第一次真的熬糖，也做好了翻车的准备，结果没想到一切都如此顺利。
弟子们听到了白逸的声音，汁也不榨了、糖也不熬了，通通围了过来。
“天哪！真的像雪一样！”
“这真的是糖吗？”
在折此起彼伏的惊叹中，突然有一个人问：“小白，你要如何用这霜糖卖钱？”
一下子，院子里又沉寂了下来。
这白糖的价值大家有目共睹，物以稀为贵，就算这白糖除了好看点一无是处，也能朝那些达官贵族、富商豪绅换一大笔银钱。
然而鹤鸣山穷困潦倒的根本原因，不是在于没有东西卖，而是在于他们不能卖！他们要是因为经商落了把柄在别人手上，有可能就会因此被抄山！
“卖？”白术心里笑了，“我不出门卖东西，我要别人上鹤鸣山送钱给我们！”
“你的意思是让别人主动上门求这霜糖？”三师兄习宸有些猜到白术的打算。
鹤鸣山出门做生意，会被说为违律经营，可若别人主动给鹤鸣山的捐香火朝祖师爷换东西，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在场的弟子们也都不笨，纷纷反应过来，不过理是这个理，只是现在有两个问题：其一，要如何让别人知道这霜糖的存在；其二，这霜糖有这个价值能引得别人不惜跋山涉水也要上鹤鸣山求取吗？
“正是。”白术先是肯定了三师兄，然后才解释说，“这只有霜糖本身自然不能引得那些富豪自己上山，但如果我要给的是这霜糖的配方呢？
这霜糖易存易取易使用，只要保存得当，甚至可以囤积十年！它不止可以加在点心中提高风味，而且可以加在菜中提鲜。更重要的是它步骤简单、成本低廉，我相信若问世，百姓们无不喜！若是操作得当，完全可以如贩盐般暴利……”
白术的最后一句话，悄悄压低了音量，即便鹤鸣山上不可能有旁人能偷听到。贩盐是谁都知道的暴利，也是朝廷的高压线，鹤鸣山弟子们知道霜糖难得，但没有想过它竟然可以带来像盐一样的暴利，都忍不住屏气凝神了起来。
院子里一时安静的诡异，最后是三师兄习宸打破了这股寂静：“那么……你要如何让他们得知这霜糖的存在？”
这个白术早就考虑好了。
直接上门相邀的话，鹤鸣山没这个排面，也会落人话柄。
如果写信邀请那些富商豪绅的话，白术不能保证他们会听他一面直言，而且他们若有意，这信便也会成为鹤鸣山的把柄。
直接把那些人偷偷绑来？怕是合作不成反结仇！
那么要如何做才好呢？答案很简单，那就是打广告。
自然，在古代是没有“广告”这个说法的，白术思虑了一下，选了一个他觉得更加合适的说法：“不瞒各位师兄，我有一法，那就是布施百姓、赚得美名、再谋其他。民乃根本，我欲用糖将果子制成果茶和蜜饯施于百姓。届时这霜糖之名必然在江州城中流传。我们再以庙会为借口邀请江州百姓，自然有人借此上我们鹤鸣山求取这霜糖！”
听白术一说，大家也都觉得这实在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
“果茶和蜜饯是什么？”
众人都不由得对白术所说的这两样东西感到好奇。虽然大烨已经有了麦芽糖，可点心的发展才刚刚起步，自然还没出现果茶和蜜饯。这果茶就算是在白术前世，也是直到近现代才流行起来的。
“果茶就是将水果和茶结合起来，再辅以砂糖调味，茶香和果香一杯饮，滋味比甘蔗汁还要好些。蜜饯就是用糖熬制果肉，使果肉更加可口。果子、茶叶，我们鹤鸣山山上就有野生的，也不需要额外的成本，可以称得上是物美价廉。”
“哦？竟还有此等好物？”这时一个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众人抬头看去，竟是掌门和四师叔！
“掌门！四师叔！”弟子们齐齐行礼。
“嗯。”掌门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只是直直走了进来，眼睛不住瞥白术身侧的瓦硫，嘴里说着，“我听你们四师叔说你们在折腾什么‘像雪一样的糖’，便来看看。”
看到掌门的眼神，白术心领神会，连忙将瓦硫中的霜糖倒入一个没有水的碗中，然后端到掌门和四师叔跟前。
其实掌门和四师叔并不是刚来，他们听到了白术说的那番话，可真的见到这霜糖时他们才有种脚落在实地的感觉，信了白术说的“暴利”。
他们落在白术身上的眼神都不同了！常理来说，这人痴傻多年恢复心智后，因没有读书学习过、也差常人远矣。可白术却灵动异常、甚至拿出了世上根本没有出现过的东西。
这是仙人下凡、生而知之？
白术不清楚掌门和四师叔心中所想，见到掌门师叔心里一乐，他本来就打算之后带着成品糖去找掌门师叔，现在掌门师叔自己来了，倒省得他再跑一趟。
他这个广告可是要用鹤鸣山的名头打，自然要得到掌门的首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