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学想要行礼作答,白术却将他拦了拦,单学愣了一下,选择静观其变。
看着白术,神婆有些不安,未免节外生枝,她开始叫唤到:“林阿妹,你还在做什么?这仙人符水再不喝可就没用了!”
“仙人符水?”白术也相应提高了嗓子喊到,“神婆子,你这功力可不到家啊。这仙人符水,怕不是要人命的符水!”
“你这黄口小儿在胡说什么?妖言惑众!”听白术这话,神婆怒不可遏,从桌上狠狠抄起铃铛,和白术对峙,“你们是哪个山头来的小妖,敢在老婆子我面前撒野?有我老婆子在这一日,你们休想害了这童子。”
白术和单学出现得本就有些诡异,加上老婆子这番话,村民们似是信了那神婆,有的退了一步,有的抄起了手边的家伙,看上去马上就要把此地变成除妖现场,单学悄悄按住了挂在腰间的剑柄……
面对如临大敌的村民们,白术无奈,没想到他都把眼睛遮上了也会被人追着喊妖怪。他看出来了,这些村民是真的信这世上有神有鬼的,怕是讲什么科学也无法说服他们。
感受到村民的拥护,神婆颇为自得:“刚刚老婆子做法时,可是仙鹤降世、天人庇佑,若再起法坛,哪容得你这妖孽放肆?还不速速跪下求饶!”
“仙鹤”?听着这神婆的瞎话,还想着怎么破局的白术内心失笑,这不是上赶着让他打脸吗?这鹤确有一只,可却不是她神婆的!
他长袖翩翩、以指为哨,哨声清脆,吓了神婆和村民们一跳,神婆架势未破,反而更加厉声:“你这妖怪要作什么!”
“做什么?”白术摇摇头,不直接作答,“你等会不就知道了?”
神婆心中纳闷,突然伴随一声鸟啸、天上出现了一个影子!村民们跟着抬头一看,待影子渐近,那不是一只仙鹤又是什么?
一个小女娃扯了扯身边妇人的衣角:“娘亲!是、是仙鹤!”
村民们和那个神婆都傻眼了,他们以往只远远地看过丹顶鹤,哪里想到有一日会看到仙鹤朝他们飞来!只见那仙鹤扑闪着翅膀,竟是径直飞到了白术的身侧,俨然是被白术的哨声唤来!
白术摸了摸小鹤的羽毛,心里啧啧两声想:仙鹤镇场,这格调,哪是一个神婆能比的?这也有资格唤他是“妖”?
那些村民都目瞪口呆,下意识放开手中的家伙,面面相觑后无措地看向神婆,刚刚可是她嘴里说着什么“仙鹤”、“天人”的,现在那仙鹤是白术所驾驭的,那白术又是谁!
话是神婆说的,最不相信的也恰恰就是她本人。她刚刚见到天上出现不合时宜的鹤影,于是便随口就来、信口胡诌,哪能想到这野鹤还能有主?
不过她确实经验老道、很快就反应过来,随即晃了三下手里的铃铛,接着信口雌黄:“你这妖怪果然有点道行,竟敢蒙骗仙鹤,就不怕天人降罪吗?”
神婆仍然装的像模像样的,只是刚刚仙鹤下凡震撼太大,村民们不再像刚才一样拥护她,反倒茫然地站着、不知道该不该信神婆说的话。
他们左见神婆身披黑袍、面色阴沉,右见白术仙鹤在伴、仙气飘飘,这孰妖孰仙?对比过于强烈,村民们的心逐渐向白术偏移。
这神婆确是演技过人,值得一个小金人,白术忙趁热打铁、长长叹了口气,努力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虽然在别人眼中,他脸上的眉毛都没动一下,仍然是冷漠疏远的样子,倒也让陈家村的村民心生敬畏。
“我本有意提醒,没想到你这神婆子反而恩将仇报、诬陷于我。符篆之道高深,非大拿不可擅用。所谓道有阴阳,符篆朱砂亦如是,若道行不深,擅用者恐会害人性命!”
符篆朱砂此类,天下沾点神啊鬼啊的人都会用,就连鹤鸣山山上也有精通此物的弟子。现在的白术人微言轻,不能直接说朱砂有毒,便转而拿那神婆的道行做文章。
“胡说八道!”神婆色厉内荏,“我老婆子已修炼几百多年,难容得你这小妖贬低……”
“我且问你!”白术看出那神婆只是嘴巴能说道,想着她看似做神婆很久,应该遇到过有人汞中毒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于是猛地打断她的话,一边朝她逼近,一边向她施压,“你的朱砂,是否害过人?若是无毒有益,你可敢自个入口!”
“当……”神婆想要反驳,。
白术捕捉到她眼中的犹疑,心中一动,打断她的话、接着质问。
“是否有人喝了你的符水胸闷气短?不断地咳嗽、恶心欲吐?”
“是否有人喝了你的符水四肢麻木乏力、情绪无常、失眠多梦?”
这些都是汞中毒的一些症状,白术一边质问,一边观察那神婆的神色。却见神婆不再似刚刚那样老道,神色之异常……
一个猜想划过白术心中,他将声音压低,一字一句问出:“甚至于,是否有人喝了你的符水,乃至一命呜呼!”
问出这句话以后,神婆脸色愈加苍白、脸上的肌肉不住地颤抖,而白术的心也愈发冷了,没想到这竟是被他诈出了人命案来!
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了神婆的心虚,只见她双目游移,冷汗直冒,脚尖不自觉地朝向村口的方向,村民们也都不傻,不动声色围住了神婆。
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眼睛,神婆看着白术,他的眼睛上蒙了一层白纱让人看不清,可他的眼神却犹如实质一样地压在神婆身上,直看得神婆无所遁形。
她左右寻找出路,却瞄到了单学手中的剑。自知无法逃出生天,这个招摇撞骗一辈子的神婆忽地扔了手里的铃铛,朝白术跪下,不要脸地哭天抢地:“天人饶命、天人饶命啊!我也不知怎的那个人会突然就没了呀啊啊啊!是他自个、是他自个非要一日三餐吃我这符水!老婆子我也拦不住啊!”
白术白纱下的眼睛缓缓闭上,掩上了眼底的愤怒,他本以为这神婆不过是谋财,没想到还明知符水危害而依然到处撒她这符水害命!
封建迷信果然害人不浅!白术重新睁开双眼,他的心底里已埋下了一颗种子。
之后便是一阵兵荒马乱,村民们齐力把那神婆给绑住了,打算等会将其押送进城,然后那个被神婆蒙骗的苦主走到白术跟前一边喊着“多谢仙人”一边要跪白术。
白术赶忙将其扶住,解释自己的身份:“我可不是什么仙人,来此只是想和你们谈一桩生意。”
“什么生意?”一旁的村长不敢抬头看白术,低着头询问,“我们这小山沟竟有您看得上的东西?我等一定上献!”
“老人家客气了,我想要的不是别的,正是您村子边上的野甘蔗。”白术顿了一下,语气略带两分不易察觉的尴尬接着说,“不知道要一斤几钱才能相让?将其砍好送到我住处又要几钱?”
那村长恍然:“原来是这不值钱的野甘蔗,仙人若要,我们一文不收。”
村长仍口唤“仙人”,白术无奈:“我真不是什么仙人,而是鹤鸣山弟子。要劳烦村子里的人白做工,非鹤鸣山所为,老人家完全可以按照市价算。只是……不知这钱是否可以一个月后再给。”
这话说出来实在是为人所难,要这一个破落村子给白术赊账,他们可要承担大风险——若是白术一个月后概不认账,他们也没处说理去。
怎料村长却道:“仙……您原是鹤鸣山弟子,不愧是仙山!给仙山做活是积德行善、哪能是白做工?而且您戳穿这骗子,对老朽孙子有救命之恩!就这两天,老朽便让村子里的人合力把这些甘蔗砍了给您送去!”
差点喝符水那小孩原是村长的孙子,难怪村长语气之笃定,仿佛白术再不答应,就是白术不给他积德行善的机会。
白术心下感激,想着一个月后将报酬送上就是,便道:“那我在此先谢过老人家。”
村长没想到白术看上去冷冰冰的,还这么有礼,连忙避开,忙道“不敢”。
自古道医不分家,在白术和村长谈这甘蔗买卖的时候,大师兄单学正在给村长的孙子看病。
那小孩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毛病,白术和村长谈完以后,大师兄也刚好为他开好了方子,二人又获得一番千恩万谢。
白术并不习惯这种场景,和单学对视一眼,便说有事,先行告辞。村民们不敢拦,恭敬地目送他们离去。小鹤自然也跟着一起走了,只是翅膀一呼扇,又不知飞哪里去了。
大师兄确是有事,出了村后,他就对白术道:“师兄先把你送回去,然后进城一趟把租的马归还了。”
“诶,师兄。”白术连说,“让我随你一起进城吧。”
他现在已经解决好原材料的问题,可要把一门生意做好,还要着眼于市场、脚踏实地方能成功。白术本来也计划进城打探一下消息,现在倒是刚好继续趁大师兄的顺风马。
“好。”单学并不多问,只是将白术拉上马,径直驾马朝江州城而去。
二人一路策马没多久就看到了高大的城墙,单学轻车熟路地带着白术进城。
单学牵着马问白术:“师兄要去城西还马,你要一同去,还是?”
“天色不早了,我也有些事要做,我们还是分开行动,效率高点。”白术想了想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