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夕既问到了醉仙楼，翠枝便摇了摇头：“原本是跟醉仙楼有交涉的，只是还没谈好，后来小姐禁足的时候，特意交待过奴婢，说不让和醉仙楼扯上关系，奴婢便让易梦斋那边不要再跟醉仙楼交涉了。”
说着，她抿嘴一笑：“说起来也是有趣，起初是咱们求着醉仙楼，想要把书场设在里面，醉仙楼那边提了重重条件刁难咱们。后来咱们不跟他们交涉了，他们瞧着咱们的书场办的如火如荼，带动的其他酒楼的生意火爆，反而眼红起来。醉仙楼的掌柜好几次去了易梦斋，幸亏那边早得了吩咐，每次都同他们客客气气的，就是绝口不提设书场的事。现在想起来，奴婢觉得十分的解气，谁让当初醉仙楼那么难说话，活该他们有今天。”
又问顾惜夕：“小姐当初为何不想和醉仙楼扯上关系？也是恼他们拿乔做大吗？”
顾惜夕困得脑袋直点地，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嗯？是，是啊。”
便把话搪塞过去了。
她哪里知道为什么不能和醉仙楼扯上关系？
醉仙楼三个字，如今在她这里都快成忌讳了，一听见就头疼，下意识地就想躲得远远的。
“至于为什么，将来，总会知道的吧。”她迷瞪着说了一句，往床上一躺，便睡着了。
衣裳都没顾得上换。
翠枝摇摇头，帮她脱了鞋子，蹑手蹑脚地给她换上宽松的家常衣裳。
解开她身上的绿衫领口时，猝不及防看到自家小姐白皙的脖子根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青紫色的淤痕，单纯的翠枝吓了一跳。
她想喊人，又不知为什么，莫名觉得，此情此景，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才好。
她抖着手，颤颤巍巍把顾惜夕的外裳褪下来，手指摸到衣带处有些异样，拿到烛火下一瞧，原是破了好几处口子，瞧那布料破烂的痕迹，像是被人生生撕扯烂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无礼，竟把她家小姐的衣裳都给撕烂了。
检查完了外裳，她又抖着手，轻轻撩开顾惜夕的里衣瞧。
只一眼，就惊心动魄。
再一眼，翠枝的眼泪就扑哧扑哧掉下来了。
小姐身上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全身上下竟没一处好肉，这得伤成什么样子，疼成什么样子啊？
小姐受了这么大的罪，这一天下来还能硬忍下来，一声疼都没喊，在外面还能谈笑风生，可见小姐是个十分坚毅勇敢的巾帼英雄
她，翠枝，身为小姐的贴身丫环，心腹，要向小姐学习！
翠枝给顾惜夕掖好了被子，抹了把眼泪，轻手轻脚出门。
她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还得告诉王爷一声，至少，也要让王爷暗地里查查，是谁那么心狠，把她家小姐害成这样的。
最好，能把那个坏人吊起来，用鞭子毒打一顿，给小姐出出气才好。
这么想着，翠枝便拐去了听竹居。
而此刻，听竹居里也在问话。
独孤御露出久违的舒心笑容，和颜悦色地问杰公公：“宫里头这几日，有消息了吗？”
杰公公躬身答道：“回王爷的话，这两个月来，朝臣们上疏，请圣上罢免姚氏贵妃之位的折子越来越多，皆被圣上留中不发，也不许宫人把这事透漏给姚氏。只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翊坤殿的皇后娘娘也是个有手段的，再加上近日圣上重新启用了凌阁老。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之人，就是皇后娘娘没有亲口说出来，也有那机灵的人去替她做。”
独孤御抬手，打断他的话：“杰叔，你近来越来越絮叨了。”
杰公公不好意思地笑了：“老奴老了，不知不觉也变得啰嗦了。总之，朝臣们上的折子内容，姚贵妃已经知道了。她拖着病体去乾阳殿闹了几回，回去丹桂殿的时候，那病就又重了几分。听说，宫里头已经在私下里准备她的身后事了。”
他顿了下，似有些疑惑，道：“只是姚贵妃的病越来越重，可宫里的眼线说，圣上去丹桂殿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反而这半个月去翊坤殿更为频繁了。可若说姚贵妃是失宠了，为何圣上依然要将弹劾她的折子留中不发呢？”
独孤御想了想，随口道：“以色侍人者，色衰则爱驰。姚氏病了这么长日子，便是有十分的颜色，如今也只剩一两分了，所维系的，不过是和圣上的年少情意罢了。本王若是她，这时候是万万不肯去见圣上的。只是她顺风顺水这么些年，自以为圣上爱她，胜过爱世间一切，顶着那副病容三番两次去惹圣上心烦，再浓再重的情义也经不起这样折腾。何况那后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自己答完了，又想到，若他坐了那个位置，又会不会变得和昭泰帝一样薄情寡义？
若是夕夕……
他想到这一层，便有些心烦意乱，连忙挥去心中杂念，又问杰公公：“圣上的身体呢？”
“依然是老样子，不好也不坏。”
独孤御嗤笑一声：“由此看来，姚氏在他心中，也不占几分份量。”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桃花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本王还不想姚氏这么快就死掉。没了她，翊坤殿便一家独大了。杰叔，算算日子，楚王妃那边，也该有消息了。”
杰公公忙应下来：“老奴知道了。明日早起，楚王妃有孕的消息就会传到丹桂殿，也好叫姚贵妃有个盼头。”
“如此，甚好。”独孤御满意地笑起来，又道，“本王今日陪王妃去听了一回书，听客们的反应极好，此事，杰叔你算作头功。”
杰公公忙笑着应道：“都是王妃的主意好，王爷运筹帷幄得当，老奴不敢居功。”
又叹了口气，试探道：“王爷在背后助了王妃一臂之力的事，可要老奴寻个合适的时机，向王妃透露一二？”
“不必。”独孤御摆摆手。他觉得，让顾惜夕觉得说书场的功劳全在她那边，应该会让她更高兴。
他没必要去为了抢功劳，去扫了她的兴致。
“另外，杰叔，醉仙楼的事，可调查清楚了？为何王妃对醉仙楼那么忌讳？”
杰公公摇摇头：“还请王爷恕罪，老奴查了这许多时日，并没查探到多少消息。只知道那醉仙楼因为被其他酒楼的说书场抢了风头，生意大不如前，酒楼掌柜的只好另辟蹊径，将酒楼一半改成了客栈，专供进京赶考的书生们下榻。一来二去的，如今醉仙楼里书生云集，谈诗论道，呼朋交友，倒成了清流之地。”
独孤御想了想，也没想出来醉仙楼有什么问题，正要再说，听见外头翠枝求见，以为顾惜夕有什么事叫他，便止住了话头：“醉仙楼的事，杰叔你再去查。若是人手不够，便问影六要人。”
“是。”
一瞬间，主仆两个换上了另一派神情。
杰公公打开了房门，笑容可掬地迎上翠枝：“翠枝姑娘，是王妃那边有什么事吗？”
翠枝跌跌撞撞地进来，手里捧着一件竹叶青色的外裳，未语泪先流：“启禀王爷，不好了，我们家小姐她……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