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长公主站在乾阳殿外，看着掌刑太监们挥舞着胳膊粗的刑杖，一下一下打在独孤御的背上。
旁边另有一太监高声唱喏着：“十五，十六，十七……”
独孤御只着了一件里衣，早已被鲜血染红，身下还在滴答滴答地滴血。
他脸色本就苍白，这样一来，更是面如金纸，却只是咬紧牙关，从头到尾，一声也没吭，硬撑着没有昏过去。
好不容易，监刑的太监高喝道：“五十。行刑结束。”
清和长公主赶紧跑过去，扶起浑身是血的独孤御。
“御儿，你怎么样？来人呐，快来人，扶怡王回府。”
杰公公急忙挤开那些挡着他的太监，匆匆忙忙跑过来，看到独孤御这个样子，还没说话，就老泪纵横了：“王爷，呜呜……”
还没等他接过人，昭泰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又来了：“圣上口谕，怡王殿下若是受刑完毕，便留下来，继续参加楚王殿下的祭祀仪式。待明日发丧过后，再回府吧。”
清和长公主气得浑身发颤，冲那太监怒道：“什么意思？御儿这样子，就剩下半条命吊着，皇兄还要拘着他，不许他回府养伤吗？皇兄这样做，未免太苛刻了吧。”
那太监也不恼，只是冷着脸道：“长公主慎言。咱家只是奉旨办事。圣上让咱家宣的旨，咱家已经宣了，圣上身边不能离人，咱家先行告退。”
竟是把长公主晾在了一旁。
清和长公主和杰公公一左一右扶着独孤御，看他那双手上都沾的全是血，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眼睛一眨，就落了泪。
“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兄为他的儿子伤心难过，怎么就不想想，御儿也是先帝的儿子呢？”
独孤御竭力睁开眼，用手在清和长公主手背上拍了拍，气若游丝道：“姑姑，您能为御儿说话，御儿感激不尽。接下来，您就不要再管了。”
清和长公主含泪摇头：“说到底，你是被我这个老糊涂连累的。若不是我一时气昏了头，也不会让你们夫妻今日遭此大罪。我若再不帮着你，只怕将来九泉之下，没脸见先帝了。”
独孤御轻笑了下，笑容很勉强：“不会的，就算没有姑姑，还有……别的人。”
清和长公主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沉默了许久，哀哀叹了口气：“御儿，你娶了一个好王妃。若不是她，我也不会清醒这么早。”
独孤御暗暗吃惊。他虽然不知道顾惜夕又做了什么，会让清和长公主这样说，可有人提起她时，他便觉得身上的痛，轻了几分。
“是，夕夕她……很好……很好……”
他这么说着，终于用尽了力气，眼睛闭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吓得清和长公主又是连喊了一通太医。
一直折腾到深夜，独孤御才重新醒过来。
他眼神还有几分迷茫，就问杰公公：“本王受杖刑的事，没有告诉王妃吧？”
杰公公抹了把眼泪，摇头道：“老奴尚未出得了宫门，想来王妃还不知道。只是王爷这一身的伤，便是想瞒，也瞒不住啊。”
“那便……少说几杖吧。”
“是，老奴就说，王爷受了二十……不，只受了十杖。”
“如此，便好。”
独孤御微微点头。
他是被为了参汤，生生吊了一口气醒过来的。背上烂的不剩一点好肉，又站不起来，只能毫无形象地趴着。
昭泰帝没说赐他软垫，宫里的人自然也不会给他软垫。杰公公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块门板，脱了自己的衣裳铺在上面，这才让他趴着。
总好过趴在冰凉的地板上强。
百官们哭了一天的灵，这会儿也都困了，又出不了宫门，各自寻了地方打盹去了，灵前只剩下几个太监在照看香烛火盆，并没有人来找他。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蒙蒙亮，便到了起灵发丧的时辰。
独孤御作为亲王，须走在队伍最前头。
杰公公想要找个人，和他一起把独孤御抬起来，却被制止了。
“杰叔，扶本王起来。”
“王爷，您的伤口才是新的，这送葬的路又长，又不好走，老奴怕您撑不下去啊。”
“扶本王起来。”
杰公公没办法，只能过来，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把他扶起来。
“杰叔，王妃那边……”
杰公公知道他的意思，忙道：“王爷放心，长公主临走前，已经发话，说王妃受了伤，要她安心在府里养伤，今日不必送葬了。想来姚贵妃那边也不敢说什么。”
独孤御这才彻底放心：“给本王拿件干净的衣裳来。”
过了一会儿，天色大亮，百官云集，便看到一个清冷孤傲如谪仙下凡一般，站在队伍最前头的独孤御。
若不是昨天，昭泰帝身边的太监亲自把怡王受刑之事昭告群臣，根本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异样。
他步履沉稳，身姿挺拔，不显丝毫落魄，这样的气度倒让不少老臣想起了先帝当年的风范。
一样的风姿卓绝，一样的器宇轩昂，从容不迫。
老臣们湿了眼眶，纷纷在心里感慨先帝知遇之恩，没齿难忘。
队伍从皇宫正门出去，经过京城最繁华的大街，黄土铺路，两边摆着香案，沿路搭了不少灵棚，供百姓哭灵。
昭泰帝昨日已经颁旨，追认楚王为文德太子，以太子之礼发丧，沿途享受百姓祭奠。
顾惜夕也挤在哭灵的百姓中，换了身粗布衣裳，故意抹黑了小脸，带着怡王府的三个妾室，和她的丫环一起，挤在最前头。
远远望见队伍来了，望见走在最前面的独孤御了。
她按捺住忐忑的心，将那抹熟悉的身影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遍，确定他安然无恙，悬了一晚上的心这才落下。
“太好了，夫君没事，皇帝没有把他怎么样。”她轻拍着胸口，后怕道，“翠花，苏氏，咱们快回府吧，免得再惹出什么事来。”
趁着百姓都在看楚王的灵柩，她们一行人悄悄回去了怡王府。
独孤御领着队伍走在大街上的时候，自然是看不到顾惜夕的。只是，他就是有种感觉，有道熟悉的，让他温暖的视线，胶着在他身上。
连脚下的路都变得好走许多。
他便这样一步一步，忍着剧痛和不适，走啊走。
一直走到城门口，出了城，城中百姓再也看不到他了，身形这才晃了晃，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不好了，怡王殿下晕过去了。”
“太医，快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