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医看着眼前神色肃穆的怡王妃,不大的小脸上写满了紧张,不禁觉得好笑。
他摇了摇头,不自觉地放缓了声音:“王爷留卑职说话,只是又请了脉而已,并未谈及子嗣问题。况且,请恕卑职多言,王爷并不像是焦急子嗣的样子。”
“夫君不着急吗?可是,那个传言……”
顾惜夕伸长了脖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就是那个,全京城差不多都知道的那个传言。”
刘太医便笑了:“王妃说的,可是圣上金口玉言,说王爷和楚王谁先诞下子嗣,便立为太子的事?”
“对对对,就是这个。”顾惜夕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这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如今楚王已死,她却不知道皇帝当初的话还做不做数?
毕竟,皇帝又不是独孤御的亲爹,他若想反口,再简单不过了。
刘太医本不想多言宫中之事,只是怡王妃这紧张的神色实在令人动容,那白皙的脸上明明还残留着几分青涩稚嫩,却偏要板着脸学那些成婚已久的妇人的模样。
他便有心多言几句:“王妃与王爷成婚不过三月,外面的人即便是议论,也不会这时候就议论的。此事急不得,须得假以时日,慢慢调理方见成效。至于宫中……”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圣上今日龙体欠安,已多日未曾上朝,无暇顾及他事。”
顾惜夕掐着指头算了算,楚王二七还没过呢,皇帝伤心,不想上朝也是情理之中。
纵使有什么变故,大约也要等皇帝从丧子之痛中缓过来,才会腾出手来对付独孤御吧。
也不知到了那时,会有怎么样的疾风骤雨等着怡王府?
这么一想,她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她心里揣着一事,自嫁人起,这件事就成了她心头的一个结,搅得她总是惶恐不安。
今天让她逮着太医了,她决定,干脆问个清楚,省的钝刀子割肉。
她递了手腕过去:“刘太医,出阁前,我嫂子曾跟我说,我体质偏寒,不易受孕,须得好生将养好几年,若是调理的好,待到过了二十二岁,便能受孕了。你能帮我看看,有没有更快的调理法子么?”
刘太医“咦”了一声,给她重新切了脉,连连摇头:“王妃身体康健的很,不像不易受孕的样子。怎么令嫂会这样说?敢问令嫂师承何人?也许是卑职孤陋寡闻,有些疑难杂症并未见过也说不定。”
顾惜夕摇头:“我嫂子没有师父。她是我大哥在澜州庄子上小住的时候,在村子里认识的,孤身一人,既无亲友,也无师门。”
“那令嫂可是游方医女?擅长哪一科?妇科、儿科还是外科?”
顾惜夕仍是摇头:“我嫂子从没有给人瞧过病。”
许是这么一说,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了,赶紧补充道:“但是我嫂子她什么都懂,上知天文地理,下知人文算数,她可厉害了,我们兄妹几个都很佩服她,连我爹都时常夸她呢。”
“这……”刘太医毫无头绪,只好道,“卑职与令嫂的结论完全相反,看来,要等有缘见到令嫂,才能请教一二了。若是依卑职来看,王妃是能怀上子嗣的,只要放宽了心,顺其自然便可。”
顾惜夕半信半疑,客客气气地把刘太医送走了。
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寻思着,要不要在这个月的家书里问一问嫂子,她到底能不能给独孤御生孩子啊?
正想着呢,眼前白光一闪,鬼影凭空出现。
不同于上次他濒临消散的样子,此刻的鬼影身子颜色极重,简直都快要有实体的样子了,若不是她还能穿过他的身子看清楚对面,她差点以为是独孤御来了。
“鬼影,你都好了么?”
她有些心虚。那晚她光忧心独孤御的伤了,完全把鬼影给丢之脑后。这些天又忙着照顾独孤御,更是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鬼影稳稳地飘在空中,袖着手,冷眼看她:“你给我做的牌位呢?”
“啊,在……”
她下意识想说在屋里收着,话到嘴边才想起来,她那天晚上回来后,换下她和独孤御染血的衣裳,又把衣裳偷偷拿到厨房灶里烧掉了,因为着急,并没有细细检查。
该不会,当时把鬼影的牌位一起烧掉了吧?
她万分抱歉地看向鬼影:“没了……我再给你做一个,不,做两个吧。一回生,二回熟,我这次肯定做的更好看。我……我给你在上面雕朵海棠花怎么样?”
鬼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有心想讥讽她两句,谁知心里刚动了这个心思,便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张不开口。
仿佛只要他对她稍微凶一点,挑剔一点,那股情绪就会左右他。
他越发无语地朝某个方向瞪了一眼,终究是放缓了语气,好声好气跟她道:“我一个鬼魂,要那么多牌位做什么?别说雕朵海棠花,你就是雕个百花齐放,那也不过是个牌位而已。罢了,我还要我原来那个,你去找杰叔问问吧。”
“杰公公?”顾惜夕眼前一亮,“原来被他捡了去吗?太好了,我这就去找他要。”
鬼影边飘,边在她身后幽幽道:“七月十五中元节就要到了,你记得在那之前,将我的牌位供在庙里,免得鬼门关闭时,我被当做孤魂野鬼带走。”
“知道了,我一定记得。”顾惜夕赶紧应下。
吩咐完了事,鬼影便消失不见了。
顾惜夕赶回锦绣园,却被告知,杰公公已经扶着独孤御去听竹居了。
“夫君走了?”她诧异的不行。
昨天这会儿还跟牛皮糖一样缠着她不放,又让喂药又让喂饭,不给亲亲就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怎么今天说走就走了?
她今天做了什么惹他生气了吗?
她立刻把今天做的事情反思了一遍,结论是,今天起床还没多久呢,她还没来得及做啥呢。
牌位要紧,她还是先搞定杰公公吧。
顾惜夕赶紧往听竹居走。
刚刚在听竹居安顿下来的独孤御听见杰公公禀告说,顾惜夕来听竹居了,他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懊恼,脑子里仿佛生出了两个小人,互相拉扯着,一个说想见她,一个又说不能见。
他独坐在屋里天人交战了许久,终于做出了结论:“让王妃走。就说……本王今日有事要忙。”
杰公公领命出去。
不一会儿,独孤御就清晰地听到顾惜夕的声音:“夫君有事忙就忙去吧,我到这儿来,是来找杰公公你的。”
独孤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