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御不舍地看着趴在桌上睡得昏天暗地的某人。有心想要不管她,又瞅着她那睡姿委实别扭。
“真要这么睡上一宿,明儿个脖子就别要了。”
他抬脚要走,一时又想起,她要是真的扭了脖子,大概会疼得哭吧?是会嚎啕大哭,还是会闷不作响地扑哧扑哧掉眼泪?
不管她怎么个哭法,他瞧见了都觉得糟心。
“真是个麻烦。”他抱怨着,弯腰把她打横抱起,一路抱到了床榻上。
少女娇柔的腰肢就在他掌心正中,软得就像春风里的柳枝条一般,让他都不敢使劲,生怕力气大了折坏了她的腰。
她身上独有的香气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他的心弦,偏她还不自知,赖在他怀里也不肯老实,两条胳膊一搭,勾住他的脖子就不肯松手。
“翠枝,这秋千太硬,明儿给我缝个软垫子靠一靠吧。”
小手指就摩挲着他脖子后面的皮肤,轻轻蹭了蹭,像一只正在讨好主人的猫。
他觉得痒,又舍不得松手,低头凝视着熟睡中毫不设防的她,一时觉得,她若一直这样也不错。
至少此刻,他是不用提防她的。
从书案到床榻,不过几步的距离,独孤御硬是走了半盏茶的工夫。
直到杰公公在门外第二次叩响门:“王爷,您该回去歇着了。”
他才终于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又抻了薄被给她盖上。扭头见西边的窗户大开,虽然蒙着一层碧洗纱,但后半夜风凉,真的吹上一宿,指定要着凉的。
“说你麻烦,你还真是大麻烦。”说着,他站起来去关窗户。
手指尖陡然一热,回头看,半只手被她虚虚地抓住。她眼睛也不睁,脑袋在凉瓷枕上蹭了蹭,蹭的头发乱蓬蓬的,软着声音哀求。
“翠枝好姐姐,夫君要我写的字还没写完,你去帮我写了吧。你不知道,夫君一让我练字,我就想起我爹罚我的样子了,我怎么嫁人嫁了个爹呢?不行,我眼花,我头晕,我困,好姐姐,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明儿我让翠花给咱做芙蓉栗子糕吃,好不好?”
独孤御:“……”
他不应声,她就不松手,也没使多大劲,明明他一挣就松开了,他却僵持了好一会儿,方才低低道了句:“好。”
她得了这个“好”字,小脸上扬起笑,脑袋又在瓷枕上蹭了蹭,翻了身,彻底睡着。
独孤御起身去关了窗户,只给她留一条小缝,免得全关严了她嫌热。又折返到书案前,准备把他写好的字带走,免得她醒了瞧见了,又要犯愁。
目光瞥见她先前垫在脑袋下面的纸,白生生的纸上留下乌蒙蒙一个印子,椭圆形的,瞧着有点像一只猫。
一只卧在地上打盹的懒猫。
独孤御越瞧越像,索性拿起一旁的狼毫笔,就在那印子四周加了几笔,懒猫有了耳朵、鼻子、眼睛,还有了一条毛绒绒的尾巴。
画好以后,他忍不住回头,朝床榻上望了一眼。
真像。
他将那画拿起来,折了,仔细收好,又将《静夜思》也收起来,这才开门出去。
“王爷。”杰公公松了口气。他等太久了,过去从不会这样。
独孤御依然是清冷病弱的模样:“找到崔家大郎了?”
“是。在赌坊旁边的巷子里找到的,吃了酒,醉醺醺的,力气却大,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他绑来。”
独孤御冷笑了声:“醉生梦死,便宜他了。让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了,怕是会少了好多的乐趣。”
“老奴已经着人备下了冷水,只等王爷一到,立时浇醒他。”
独孤御便没再说话。
夜里风凉,他身体又弱,杰公公拿了个黑色的丝质斗篷给他披上,两人走到锦绣园外,上了马车,从角门驶出去,一路朝北城门驶去。
不同于前几日顾惜夕坐过的,带有怡王府标记的马车,今晚这辆马车狭小拥挤,与京城四大车行的马车一般无二,即便夜里走在路上被人瞧见了,也只以为是哪家晚归的商贾。
北城门那一带街巷纵横,京城里的下九流都聚集在这里,真正的鱼龙混杂处。那崔大郎选在这里的赌坊赌钱,倒是方便了独孤御。
没一会儿,马车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一路往里,最后停在了巷角。
听见马车声响,两个持短刃的黑衣人从墙角杂草堆里拖出个麻袋来,沉甸甸的,他们动作粗鲁莽撞,时不时撞上石头大树之类,那麻烦里就响起哼哼唧唧的声音。
“动手吧。”
杰公公从马车里探头。
黑衣人应声解开麻袋,从里面拖出个胖子来,借着路边人家的灯火瞧过去,那胖子一脸浮肿,眼袋极深,一看就是色中饿鬼。
一盆冰水兜头浇上去,胖子醒了,嘴里塞了个脏麻团,边呜呜咽咽地叫着,边挣扎着爬起来,等一抬头瞧见黑衣人手里的刀刃,又吓得瘫在了地上,空气里顿时弥漫起屎尿的骚臭味。
“你怕什么?”一个黑衣人瓮声瓮气道,“你打死人家二老,强占黄花大闺女的时候,怎么没见怕的?”
另一个拍着他脸嬉笑起来:“算你运气好,主子今天心情好,只想要你一双眼睛。”
胖子说不出话,就跪在地上使劲磕头。
刚磕完一个,眼前白光一闪,跟着眼眶里泛起剧痛,空气里的血腥气漫过了臭味。
“呜呜呜——”
胖子疼得满地打滚
黑衣人从地上捡起他的一双眼睛,双手捧到马车前:“主子,事情办妥了。”
独孤御斜靠在马车厢,双目紧闭。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潮红,脸上浮现出享受的神色,可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剧烈抖起来。
鲜血的滋味,如此让他着迷,身体里有什么像是要冲破阻碍似的,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无比慰贴。
然而,血腥味又让他不得不想起小时候,母妃殿里刺目的红。母妃身边的宫女、嬷嬷们被人粗暴地拉下台阶,杖毙在阶下。
他就站在台阶之上,小小的一只,面对他们的哀求无能为力。而最让他崇拜的父皇就站在他身边,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血光照进父皇的眼里,照亮他眼底的怒气和恨意。他一脚将母妃踹下台阶,宣布她的命运——
“贱人!既然你不肯承认推了若璃,害得她没了孩子,那你就去跟那些奴才们一起死吧。”
呼吸渐渐加重,独孤御的手指按在马车上,指尖煞白,嘴唇也被他咬的泛起了白。
痛快!一月一次的痛快,太久违了。
他伸手进袖子里,想要掏帕子擦擦汗,指尖却触到一片濡湿。
他掏出来,看到他画的那副小猫画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喷溅来的鲜血弄污了一角,猫头红红的,十分诡异。
他的袖口也沾上了血,月白色的布料上,一片殷红格外明显。
他眯起眼睛,眼里怒气聚集,心里涌现出对更多鲜血的渴求。
“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