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夕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她手边不远,堆着一堆木屑,还有刨子、凿子之类的器械。胳膊底下压着半块紫檀牌子,露出来的地方,刻着清晰的,缝隙里还残留着木屑的两个字——
独孤。
独孤御站在桌子旁,目光从她娇憨的睡颜扫过,最后落在那半块牌子上。
他伸手,捏着牌子抽了下。
一动,顾惜夕醒了。
她脸上还挂着浓浓的睡意,眼睛眯起来,仔细瞧了瞧,甜甜一笑:“夫君?我怎么会梦见你?”
独孤御沉默了下。
巧了,他最近倒是时常梦见她。
他低头去看牌子下半部分的字,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
杰公公离他一步之遥,见他拿着块牌子半天不说话,未免好奇,伸长脖子瞄了一眼。乍看之下,险些吓得魂魄出窍。
只见那牌子上赫然写的是:独孤御之位。
“王妃,你,你怎敢行如此违逆之事?”
顾惜夕还没清醒过来,只是觉得周围的气压怎么越来越低的,大夏天的,竟然凭空出了一身冷汗。
待到被杰公公大声一喝,她终于反应过来了。
眼前不是梦。是独孤御来她房间里了,手里还拿着她通宵雕出来的牌位。
她伸手,想确认一下这个独孤御到底是活人,还是鬼影。
手刚往前伸了寸许,独孤御便冷冷地扫过来了。
他扬起手里的牌位,似笑非笑:“昨日还在本王面前信誓旦旦,说你不想做寡妇,这么快就把本王的灵位赶出来了?王妃好能耐,玩的好一手阳奉阴违。”
“不是的,这个牌位不是夫君的。”顾惜夕摇头。
牌位是她答应做给鬼影的,可她该怎么跟独孤御解释,牌位上面写的那个“独孤御”,并不是眼前的他?
要么,他会觉得她是个疯子,说了些疯疯癫癫的话。
要么,他会觉得她是个傻子,竟然用这种胡话糊弄他。
她快速想了想,努力解释:“夫君可曾听说过,长生牌位?”
独孤御看着她不说话。
她只好继续说:“长生牌位是供给活人的,目的是为了在神佛跟前为牌位上的人祈求福寿。夫君身子不好,所以,我想在佛前为夫君供上长生牌位。为表诚心,我亲自雕了一个。”
独孤御半信半疑,但那脸色明显好些了。
顾惜夕松了口气,伸手想要拿回牌位。
不料身子一动,袖子扫下个东西来,在地上滚了两圈,一直滚到独孤御脚边才停。
独孤御放下牌位,弯腰捡起来。
是个紫檀木的棺材,小小的一个,模样也不算精巧,但大体的形状还是看得出来的,一头细,一头宽。宽的那头还刻着几个小字——
独孤御之棺。
独孤御把玩着这小小的木棺材,挑着眼角问顾惜夕:“这又是什么?长生棺?本王倒不知,边塞还有这么多鲜为人知的风俗。”
这就是明显不相信的意思?
顾惜夕咬了咬牙,无比懊悔。
昨晚她玩木头玩的兴起,牌位雕起来又简单,很快就完成了。她不过瘾,顺手用剩下的材料雕了个小棺材。
她想着,算是个鬼影寻个宿处吧,飘来飘去居无定所,怪累的。
多余就多余在,她刻个什么字啊?
“是……这样的。”她硬着头皮胡诌,“棺材,寓意升……”
“王妃是想说,升官发财吗?本王是一品亲王,王妃还想让本王往哪里升?”独孤御漫不经心道。
顾惜夕赶紧改口:“我是说,我刻这么个棺材,是寓意……生生世世都和夫君在一起,那个,生同衾,死同穴。对,就是这个意思。”
独孤御不由地握紧了手里的木棺材。拇指在刻字的地方一下一下,反复摩挲。
“生同衾,死同穴……”
他把棺材递给顾惜夕,“如此说来,这上面,原本也该有王妃的名字?”
顾惜夕:“……”
还能怎么样呢?自己撒的谎,折寿也得圆下去啊。
“正是。”她坚定点头,眼神万分诚恳,“我只是……没来得及刻完而已。昨天,太累了嘛。”
独孤御弯了弯嘴角,把刻刀递给她:“王妃请便。”
顾惜夕:“……”
她想问,不刻行不行?
可是一抬头,莫名被独孤御的眼神给灼了下,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她只好接过刻刀,在棺材大头那边,“独孤御”三个字旁边,一笔一划刻下“顾惜夕”。
如此一来,那棺材上的字,就成了“独孤御顾惜夕之棺”。
她暗戳戳地想,这棺材看着有点窄,两个人躺进去的话,岂不是太挤了?
又忍不住想,要是她逃不出去,真的被困在这王府里一辈子,那她百年之后,该不会真的要和独孤御葬在一起吧?
总觉得,她这下场也太凄惨了。
正想着呢,就听到独孤御在她头顶幽幽道:“难为王妃情真意切。本王墓里,定会有王妃埋骨的地方。”
这话听着阴森森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留神,手里的木棺材又被独孤御拿了去,把袖子里一塞,半点没有还给她的意思。
他咳了两声,转身往屋子外面走,走了两步,留下一句话。
“本王病重时,王妃服侍有功。从今日起,解了禁足,可在府里四处走动。但是,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可随意出府。”
顾惜夕等他人都走出院子里,还没回过味来呢。
总觉得,独孤御解了她的禁足,不是因为她照顾了他一天一夜,而是因为她给他雕了个小棺材?
要不,昨晚怎么不提解她禁足的事呢?
“夫君竟然喜欢那种东西?这喜好可够怪的。”
她有些为难。她也没几个小盒子可以雕棺材去讨好他的。不知道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能不能入他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