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公公清查了一夜一天，终于把王府里所有下人的底细都重新摸了一遍，确定除了下毒的那个人以外，其他下人并没有和楚王有勾结。
他回去复命。
刚进独孤御的卧房，就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怪怪的。
屋里的两个人，一个站，一个坐，谁也没说话，可他就是能感觉到，有什么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东西，在这两人之间出现了。
竟让他一时有了种他此刻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错觉。
“查到什么了？”独孤御问他。
杰公公赶紧收回思绪：“都查过了，阖府上下，除了蔡老六以外，其他人还算安分。”
独孤御“嗯”了一声，道：“蔡老六来府里多久了？”
“四年。是作为护院招进来的，因他腿脚麻利，平日里也算勤勉本分，老奴才会看走眼，委他去给王爷抓药。请王爷责罚。”
“四年。”独孤御抬起一只手，迎着光看着。他的手指生的特别好看，皮肤又白，指尖都像是透明似的。
顾惜夕瞧了一眼，注意到他拇指上有个浅浅的疤，平时戴着扳指看不见。
那道疤的颜色和周围的皮肤已经接近，可见是个陈年老疤。
“这么算来，四年前本王遇袭未死之后，楚王兄就已经在着手下毒的事了。亏他能按捺这么久，也算有长进。“
顾惜夕看向他。
四年前遇袭？她找人打听来的消息里，可没提到这一茬。
独孤御神色淡淡的，似乎并不在意楚王对他的心思。
他察觉到顾惜夕的目光，也只是抬眼回望了下，并没有过多解释。
顾惜夕只好又去看杰公公：“四年前又是怎么回事？”
杰公公没吭声，只是看着独孤御的神色。
“只是马车被人动了手脚，又在城外遇到了刺客而已。”独孤御恹恹地开口，“伤了只手，其他没什么大碍。”
杰公公心下诧异。
这话听着像是特意解释给王妃听的，怎么言语之间，还有点委委屈屈的意思？
大概是他想多了吧？王爷怎么可能在王妃面前诉苦扮可怜？
他察言观色，当下顺着独孤御的话，大着胆子开口：“王妃进府晚，许多事情还不知道。像这样的事，王爷每个月都要碰到一回，有的时候一月里头还能遇上两回。”
说完，偷偷去瞧顾惜夕的神色。
顾惜夕再次惊到了。
她不在京城里住，边塞城的恩怨从来都摆在明面上，两军对垒，刀剑相向，在家国大义面前，没有谁心里藏着阴暗的小心思。
她从来没想过，还有人终年生活在暗杀之中。
独孤御都是怎么熬过来了？
杰公公又等了等，见独孤御并没有对他的多话责罚，心里松了口气，又多了些奇怪，一双老眼不动声色地在独孤御和顾惜夕两人之间打量。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和之前预计的不一样了。
“王爷，老奴过来是要跟您请示，蔡老六怎么处置？”
“既然已经问出来他背后的主子是楚王兄，那留着也没用了。”独孤御有些倦了，示意杰公公过来扶他躺下，淡淡道，“杀了吧。”
“是。”
“行刑之前，让阖府的下人都去围观。要他们都睁大眼睛，瞧仔细了。”
“是。”
杰公公服侍他重新睡下，过去跟顾惜夕道：“这一天一夜守着，辛苦王妃了。老奴的事情已了，王爷就还由老奴照顾，王妃请回吧。”
顾惜夕也的确累坏了，点点头：“我之前让人在炉子上煨了燕窝粥，夫君若是饿了，可以吃一点。”
又有点不放心：“杰公公昨晚也受伤了，真的不用请个大夫给瞧瞧吗？”
“谢王妃关心。老奴这是皮外伤，昨晚擦了药，已经好多了。”
“那好吧。要是还不舒服，可以来找我。我带了些金疮药化瘀膏，都是军医给配的药，比寻常外头药铺里买的好多了。”
“谢王妃。”
杰公公把顾惜夕一直送出院子，又在门口喊了两个家丁，送她回锦绣园，这才折返回来。
独孤御并没有睡着，闭着眼睛假寐，听见他的脚步声，眼睛便睁开了。
“王妃有问题？”
刚才执意支开顾惜夕，做的太明显了。
杰公公踌躇道：“昨夜拿蔡老六的时候，王妃搭了把手。她言行间对王爷的担忧也不似作伪。就连审问时，也是王妃说要放恶狗咬死蔡老六，才吓得他供出了楚王。”
独孤御怔了下：“她还有这本事？”
“是，老奴昨晚也十分吃惊。”杰公公点头，“昨夜到现在，王妃的种种，都似与楚王毫无关系。可老奴实在不安，皆因王妃带来的陪嫁下人里头，有个武艺高超的丫环，蔡老六那样的身手，也不敌她五招。”
独孤御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她身边还有这样的高手？”
“老奴今早借着查问的工夫，拐弯抹角地打听了。说是那个叫翠果的丫环，之前并不在王妃身边伺候，而是镇国公世子帐下偏将的女儿，从小跟着父亲学武。直到王妃出嫁前，才添在了陪嫁的名单里。”
独孤御若有所思：“一个军中武将的女儿，竟然自甘为奴，就为了跟在她身边……”
自他醒来之后，一直隐藏在眼底的一抹柔意荡然无存。他的目光重新冷厉起来。
顾惜夕也许真的和楚王没关系。楚王也使唤不动镇国公手下的人。
但是，有人可以。
比如，宫里面的人。
心底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恼怒，只觉得有股浓浓的倦意席卷了他四肢百骸。
他朝床里翻了翻身：“本王睡了。”
“王爷，王妃命人熬得燕窝粥……”
“倒了。你去重新熬一碗，等本王醒了吃。”
“是。”
卧房重归寂静。
而锦绣园里，此刻也悄无声息的。
顾惜夕一晚上没合眼，累的乏了，头一沾枕头就睡了，连饭都没吃。
一觉睡到半夜，反而失了困意，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几回饼，干脆坐起来。
“反正也没事，干脆给鬼影做灵位吧。”
她没惊动别人，翻箱倒柜地找，找到了个紫檀木的小盒子，左右看看，觉得大小正合适。
便拆了木板，认认真真雕刻起来。
不觉就弄到了天光大亮。
此刻，独孤御也醒了。
喝了半碗燕窝粥后，他问杰公公：“王妃在做什么？”
“老奴不知。”
他便继续喝粥。
等一碗粥全喝完了，他擦擦嘴，抬脚往外面走。
杰公公连忙跟上。
跟着跟着，就望见了锦绣园前面的两棵紫薇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