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出现在脑海里的画面,以及从心底油然升起的悲怆之情,让独孤御怀疑他今天喝的药有问题。
于是,怡王府里,所有今天和药材有过接触的下人,从抓药的小厮,到煎药的厨娘,再到送药的丫环……统统被揪出来,严刑拷打。
一片喊冤求饶声。
一盏茶的工夫后,杰公公过去请示独孤御:“王爷,已经昏死了两个,还继续吗?”
独孤御坐在书案后,手里拿了本书正在看。只是,已经好一会儿不曾翻页。
闻言,他放下书,单手揉了揉太阳穴,神色有些疲惫,目光却极冷,淡淡扫过杰公公:“你什么时候变得心慈手软起来了?”
杰公公脖子一凉,腰弯的更低:“是老奴糊涂了。老奴这就回去,继续监刑。”
独孤御“嗯”了声,挥手让他下去。
他这会儿头还有些疼,而更让他觉得烦躁的是,即便顾惜夕不在他眼前,他只要闭上眼,还是能看见她的身影。
他看见她远远地站在廊下,穿着粉色百蝶穿花裙,衬得她明艳的小脸红扑扑的。
她似乎在和丫环说话,神色时而张扬,时而无奈,没一会儿的工夫,她就被丫环推搡着赶去了屋里,那小嘴撅的,能挂上两个油瓶了。
转眼,他又看见她瘫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摞空白的纸。她咬着笔杆子,半晌也没写下一个字,倒是那张白皙娇俏的小脸蹭了不少墨点子。
她眉间蹙成一个浅浅的“川”字,饱满的唇瓣轻轻抿着,像一朵含苞未放地玫瑰花,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独孤御再次揉了揉太阳穴,想要把顾惜夕从他脑海里赶出去。
可一闭眼,又看见她那比玫瑰花还要娇艳三分的唇瓣……
甚至,他心底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想法——
这样娇艳的唇,若是真的亲上去,大约,应该是柔软又甜美的。
幻觉。这一定是他的幻觉。
他今日服下的汤药里,肯定被人下了致幻的药物,才会接二连三地冒出这些奇怪的画面。
独孤御攥紧了拳头,叫住正欲离开的杰公公:“杰叔,再去查查,这府里可还有楚王的人?尤其是……顾家过来的人。”
杰公公面色一凛:“王爷是怀疑,镇国公顾家……已经为楚王所用了?可顾家人向来只知保家卫国,从不参与党争……”
独孤御冷哼了声:“那杰叔可曾知道,大婚前一日,皇后曾召顾惜夕入宫,留了约有小半个时辰。”
杰公公怔了下,立刻领命:“老奴知道了。老奴这就去办。”
他退到外面,随手关上门,步伐比来时越发沉重。
先帝于八年前暴毙,其胞弟,也就是当今皇帝持遗诏继位。可此前,不管是大臣还是久在宫中的内侍们,谁也没有听过或见过先帝立过立储诏书。
皇帝在位不足十年,先帝留下来的五位皇子,除了独孤御以外,其他四位已经先后因为失火、械斗、坠马、误服丹药之类的原因去世。
就连独孤御,十三岁那年也曾溺过一场水,虽然所幸被人所救,可正月里溺水,还是伤到了身子骨,此后一直汤药不断,即便是大夏天的,也不敢穿的太过单薄。
杰公公朝东南方楚王府的方向望了眼,叹了口长长的浊气。
楚王妻妾成群,最大的女儿已经十岁,听过现在府里就有三个妾室有孕在身。皇帝用子嗣当做立太子的借口,无非是要堵那些心系先帝的老臣们的口。
怡王妃从边塞远嫁而来,一进门就给独孤御纳了三房妾。原本,他还以为是顾惜夕不懂朝中形势,听说了立太子的事,为着独孤御着想,才着急纳妾的。
可今天,独孤御亲口告诉他,楚王的嫡母,当今皇后曾经召见过顾惜夕……
纳进来的那几个妾,就越发不能掉以轻心了。
“顾家,也要掺和进这滩浑水了吗?”杰公公自言自语,又摇头道,“也是,皇帝给顾家和王爷赐婚,就是铁了心要把顾家拉进来。顾家想要独善其身?难啊。”
很快,怡王府又掀起了新一轮的腥风血雨,直到傍晚时才终于消停。
杰公公照例立在书房外给独孤御汇报:“被王爷猜中了,今日一共查出来两个楚王那边的人,一个是马厩喂马的小厮,一个是侍弄花草的婆子。人都捆住了,请王爷示下。”
“杖毙。”独孤御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就像是在交代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对外找个由头,免得打草惊蛇。”
“是。”
他默了下,又问:“锦绣园那边呢?查了吗?”
“查过了,暂时没发现和楚王府,或是宫中有来往。”
杰公公顿了下,脸色有些尴尬:“就是……”
“嗯?”
“……王妃今日出门,买了许多药回来。”
独孤御没放在心上,甚至还有点不屑:“有多少?”
“两,两车。”
“……什么药?”
杰公公更加说不出口了,吭哧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回禀:“老奴亲自查过了,都是,壮,壮阳药。”
“……”
“砰”。
书房门推开了。
独孤御沉着脸站在门口,目光阴恻恻。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整个人冷得如同冰窖。
过了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烧了。”
“是。”
杰公公领命要走,又被独孤御叫住:“等等。”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个字:“留下。每天给本王煎上一碗。本王服用……这种药的事,务必要让楚王知道。”
“老奴遵命。”
独孤御沉默了一瞬,又问:“顾惜夕被关在锦绣园,可还老实?”
杰公公实话实说道:“老实着呢。老奴原以为以王妃的出身,被这么一关,势必要闹上一遭。谁曾想,王妃什么也没说,锦绣园的大门锁了大半日了,里面安安静静的。”
独孤御抬脚往外走:“去锦绣园。”
他依然不放心。
若是顾惜夕和她的人都没有问题,那为何他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她的身影?
甚至,他还有些……肖想她。
从书房到锦绣园的路不短,独孤御这一整天都心思不定,此时步子走得急了,便有些飘。
他一路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才望见锦绣园的大门。
门前两株老树叶子郁郁葱葱,树冠上紫薇花开得正艳,树下落了一地的紫色花瓣,伴着晚风而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气。
独孤御脚步一顿,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顾惜夕那张娇俏的脸。艳而不媚,美而不妖,就如同这满树的紫薇花一样美好。
又是一阵烦躁。
他加快脚步,正要喊人开门,就听见顾惜夕格外清脆的声音。
“二饼别动!胡了!清一色单吊二饼!给钱,都不许赖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