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不中用了，偏凌云横还爱找他们来。
老家伙们也高兴，从前没能讨太上皇高兴，巴不得如今有机会补上。
虽然来了难免会挨训。
有人说，太上皇这是报复，报复这些老臣在他年轻时颇有为难。
只有王宝簪晓得他的心情。
一来，他不爱找年轻的臣子来陪他钓鱼、下棋，因为他觉得年轻臣子应该为朝廷效力，不该来这里闲散享福；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
他自己年纪上来了，瞧着年轻臣子越发显得自己老。
反倒跟这些糟老头子在一处，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颇为年轻。
最起码比这些糟老头子强多了。
总的来说，双方都对现状非常满意。
“啊呀，这不是端木阁老吗？”
王宝簪过去，大声打了个招呼，防止老头耳背听不见。
“老臣，请太后安。”
老头子颤颤巍巍站起来，拱手请安，王宝簪以为这样就完了，正打算扶他一把。
不料他还有一串废话，“老臣，许久不见太后，老臣，恭祝太后松鹤延年，福如东海，吉庆万年……”
王宝簪无奈地扶了扶额。
人老了就是啰嗦，偏偏人家说的还是好话，她不能无礼打断。
她只是默默想着，等她也到了这个年纪，千万要少说话。
时间过了很久。
端木阁老终于说完了。
王宝簪险些连脸上的笑意都维持不住了，“好，好，借你老人家的吉言。”
说罢迅速走开坐到凌云横身边，摆脱老头的啰嗦攻势。
“今天钓得怎么样了？”
她说着，便见凌云横把木桶的桶盖揭开，示意她往里看。
王宝簪看了一眼，“哟，不错嘛。”
“没什么。”
凌云横道：“宫人们知道我喜欢钓鱼，就在这条河里放了密密麻麻的鱼苗。别说用钓钩了，你直接拿个网兜子下去捞，便能捞到许多鱼。”
王宝簪朝河里看去，还真是。
那鱼密集得不像条河，像河鲜市场。
她忽然来了兴致，“拿个干馒头给我，我要喂鱼。”
喂鱼？
底下伺候的宫女，有人想到大宅院里头池塘里锦鲤拥挤的模样，也有人飞快去取干馒头。
很快馒头就取来了，王宝簪捏了一些往底下扔，果然，那些鱼一拥而上抢馒头，看起来就和被养在池塘里的锦鲤一样。
王宝簪忍不住笑，“瞧瞧，这河里鱼太多，吃的东西不够，这些鱼都饿坏了，我这一喂它们疯了似的。”
凌云横不由看了她一眼，“你这么喂，鱼都去咬没钩的食儿了，谁还咬我的鱼饵？”
王宝簪愣了愣。
好像是哦。
她一时兴起，倒让凌云横不能钓鱼了。
这是她自己理解的“一时兴起”，凌云横却不这么理解。
他默默收了钓竿，“方才第五阁老说他长寿的秘籍，就是时时找大夫补养，把药膳当做平日的膳食。”
“明日我也让太医来给你补养补养，省得你这脑子，越老越不好使了。”
说罢让跟着的宫人提了他装鱼的木桶，默默离开。
王宝簪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跺着脚大骂，“说谁脑子不好使呢!”
没想到隔天，太医果真到了王宝簪跟前。
“去去去，立马给我走！”
一向宽和的王宝簪头一次对太医这么不客气，“回去告诉太上皇，他才老了，他才脑子不好使！”
太医被吓懵在当场。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兢兢业业道：“微臣是奉太医院院判嘱咐，来看看太后的牙疼是否缓解。”
王宝簪：“……”
这炮轰错人了。
“不好意思啊。”
她讪笑道：“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是太上皇派来的。我的牙挺好，挺好……呵呵。”
说罢给宫女使了个眼色，让人把太医带下去喝茶好生款待，以表她认错人的歉意。
没过几日，药膳一绝的太医也到了行宫。
不是凌云横叫来的，是凌清璞叫来的。
“姑母家的大表嫂，说她祖父端木阁老来行宫陪太上钓鱼，还提起了她祖父的长寿之道。”
凌清璞派来传话的宫人如是道：“儿子听着有理，所以让太医按照端木家大夫的药方进行斟酌，也给您老二弄些滋补药膳，或可延年益寿。”
终究还是来了。
不过不是凌云横派来气她的，王宝簪便没什么不高兴的。
她还朝凌云横道：“听见没有？这回也给你补脑子。”
凌云横一脸不屑。
他才过花甲之年，急什么延年益寿？
“太上，太后，微臣今日过来，带了几样做好的药膳，恳请二位老祖宗屈尊品尝。”
这太医还挺懂事，知道皇上派他来他也未必就能成功留下，口齿科那几个太医不就在行宫吃瘪了么？
因此他精心烹制了几样合适的药膳来，希望借此获得两位老祖宗的认可。
尝菜啊！
王宝簪眼前一亮，对这事颇感兴趣，“呈上来吧。”
“是。”
凌云横没说话，只看了王宝簪一眼。
越老越馋。
等几样精致的药膳一一尝过之后，王宝簪露出赞许之色，揣度凌云横，“你也尝尝，尝尝，真不错。”
这药膳姑且不提食补不食补的，光是这味道，就值得她把人留下了。
她放下筷子，才问那太医，“你叫什么？是哪里的人？”
“微臣关鱼，岭南人氏。”
“唔。”
王宝簪默默咽了一口汤。
岭南人好，岭南人会吃。
一时间，关太医成了行宫的新宠。
有一回王宝簪召他来，问道：“我们两个年纪大了，牙齿都不好，有什么药膳是补牙齿的么？”
关太医想了想，“古书上说，发为血之余，齿为骨之余。因此要补齿，微臣以为可以补骨。”
说着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在上头记下“补骨”这两个字。
他才刚来行宫，要慢慢观察着太上皇和太后的身体状态，随时调整他的药膳方子，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不单是身体状态，很多时候，他还要考虑两位老祖宗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