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细打量了王三郎一番。
高大，俊美，年方二十一，已经是五品官衔，前途无量。
据说他天生神力，深受禁军几个高层将官的赏识，原本可以更进一步的，却非要留在公主身边做亲卫统领。
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官大人，若想成亲只怕递姑娘名帖的媒人会蜂拥而至，老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
怎么可能不曾有人为他寻亲事呢？
他笑笑，也不揭穿，“小人听墨画说，这回拒绝了吐蕃那位王爷的求亲，公主很是高兴呢。”
“嗯。”
王三郎一个字的回应，已经算热情了。
云管事继续道：“想来那吐蕃不是什么大国，所以连他们的太子，我们皇上圣后都看不上，不配做公主的夫婿呢。”
府里的普通管事，见识短浅，王三郎却很清楚。
他刚想告诉云管事那吐蕃是个大国，忽然眉头一皱，觉得他话里有话。
他抬起头，想看清云管事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可云管事一脸谦逊，丝毫没有挑衅之意，倒像是……在提醒他，忠告他。
是啊，连吐蕃王储，尚配不上公主。
他算什么，也敢肖想公主？
真是不知好歹。
“云管事，今日是墨画叫你来的？”
“不不不，是我自己想来探望的。”
云管事不敢把墨画供出来，连带连累请书，只能自己担了，“是小人敬仰王统领英雄盖世，昨儿又见王统领那样担心公主，一片忠心，所以……心生敬慕，便不自觉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还请王统领恕罪。”
王三郎苦笑一声。
那不叫不好听的话。
忠言逆耳，这点道理他还是能分辨的。
他想下床给云管事行个礼，云管事看出他的意图，连忙双手扶住，不许他下床。
“公主亲自下令让王统领在此养病，王统领千万不可起身！小人是来探望的，若是反害你牵动伤口，倒是小人该死了。”
他百般阻拦，王三郎也不好再起身。
只诚心诚意同他说了一句，“多谢你今日忠言，王三郎记住你的恩情了。不必担心，从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进宫见公主，我就说过永远保护她。”
“这话，永远不会变。”
云管事终于心安，又觉得有些愧疚。
他只是受人之托来探王三郎的话，没想到王三郎这么实诚，还要感他的恩。
他心里过意不去，见四下无人，又悄声道：“听说王统领家与皇家是有缘故的，还与后族连了宗？”
王三郎坦诚相告：“说起缘故……我胞妹四丫原是公主小时候的玩伴，那年御驾南巡，原本公主要以伴读身份带四丫入京。谁知半路遇见叛军，四丫不幸身亡。”
云管事十分惊讶。
他早听说过有位叫四丫的忠义女子在叛军到来时，为了救公主而死。
没想到那女子就是王三郎的胞妹！
原来王家和皇家还有这么一桩缘故在！
他不禁替王三郎欢喜，“啊呀，若有这样的缘故，王统领心中所想未必不成啊！”
这等同于皇室欠四丫姑娘一个人情。
既然四丫姑娘不在了，报在王三郎身上也是合情合理的，没准帝后看在这桩缘故上，愿意把公主嫁给他呢？
他又这样高大俊美，武艺不凡……
云管事越看越觉得这事有希望，不想王三郎忽然别过脸，严肃打断他，“云管事，千万不可如此说。是我家蒙受天恩，岂敢挟恩求报？我王三郎绝不是那等卑鄙无耻之人。”
“这并非卑鄙无耻，这是……”
“今日的话，还请云管事为我保密，在下感激不尽。”
云管事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他心知王三郎为人端正不善虚伪，便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回去他把此事告诉墨画，墨画心里有了数，又一五一十告诉了请书。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墨画笑道：“我看你是白操心，那王三郎咱们也与他相识多年了，他待公主多忠心，能有什么事？”
“说句不好听的，他妹妹为救公主而死，我看为了公主他也能豁出命去，咱们不必多心。”
可请书听完一直皱着眉头，好像不但没有更安心，反倒更担心了。
她道：“这样才不好！这王三郎，太没出息了，辜负公主对他一番心意！”
墨画听得愣了愣。
慢着，什么叫辜负公主一番心意？
她急切道：“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一点儿都不关心公主！”
请书不客气道：“自从你成婚心就不在公主身边了，我都看得出来公主心悦王三郎，你看不出来？”
墨画彻底听傻了。
什么啊。
前日请书托她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请书白她一眼，“我能同你说实话？这事关乎公主清誉，你看出来就罢了，你看不出来我岂能主动告诉你，那我成什么人了，毁公主清白的贱婢？”
这话说得也是。
公主是金枝玉叶，清清白白女儿家，怎可随意说她心悦男子之事。
墨画想了好半晌，这才道：“既是公主心悦王统领，可那王统领的意思分明是不敢高攀，只想默默保护公主……这怎么办？”
“怎么办？告诉公主呗。”
请书是个上道的人，她比墨画更了解凌清圆。
自家这位主子年纪虽小，却喜欢掌控一切，喜欢下人对她坦诚。
遇到决定不了的事，直接告诉公主，公主的智慧自可解决一切问题。
请书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墨画当时站在边上听，请书说到后头直接跪下请罪，她也跟着跪下了。
意料之中的，公主并未动怒惩罚她们，只是让她们起来，而后对着窗外深思了许久。
久到请书和墨画以为惹公主不高兴了，正心中暗悔，忽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声。
两人颇为惊讶，下意识抬起头。
是公主在笑。
她嘴角漾着甜美的笑容，望着窗外一株新生的矮梅，“他果然……”
这话没说完，可请书和墨画都听懂了。
他喜欢公主。
而公主，喜欢他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