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圆确实是在问道。
问天下之道。
法天名目中掠过一丝惊喜之色，觉得这位公主小小年纪，但很有意思。
净娴依旧乐呵呵地，气定神闲品着茶。
他也想听听，法天名会怎么说。
法天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胖和尚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转向凌清圆，“公主以为，到底是哪个皇子有帝王之相呢？”
“阿璞是嫡长，自然是他。”
凌清圆脱口而出这话，以为法天名会反驳她。
没想到法天名笑笑，“既然公主已经知道，为何还要问臣呢？”
这下凌清圆愣了。
就这么简单？
她脑海中浮现出净娴教过他们的天文星象，宇宙奥妙……
那么神奇的东西，她到现在学的也只是皮毛而已——怎么会这么简单呢？
法天名笑道：“公主以为，何为天道？”
他含笑的目光顺势望向土坡上头，那里，帝后二人的身影并肩而立，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一双人傲立群山之间。
“所谓天道，本就能人可易之，何况天子？”
凌清圆隐约听明白了。
凌云横为人板正守旧，以嫡长子继位，更加符合圣心；
王宝簪为圣后共治朝政，可她没有什么权欲野心，这种事上多半会配合凌云横。
因此最终能够成为太子的，多半是作为嫡长的凌清璞。
凌清圆一直觉得“神奇”的帝王之相之说，没想到就是一个简单的嫡长子的推论，这让她不禁觉得好笑。
又坐在树下聊了一会儿，凌云横和王宝簪从土坡上下来了，众人慢慢收拾了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净娴嘲笑法天名，“你这样随意糊弄公主，有朝一日叫她发现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
回城的马车上，凌云横忽然朝王宝簪道：“此番众臣提议修建皇陵，也有人提议立太子。”
由皇陵想到后世江山，由后世江山想到太子，很合理。
王宝簪也隐约听过这样的风声，看向他，“那你的意思是？”
“我细想过。”
凌云横道：“既然你我只有这两个皇子，太子迟早在他二人中立。与其等他们长大后生出夺嫡之心徒增嫌隙，不如趁他们还什么都不懂，先立太子。”
什么都不懂？
王宝簪对此颇有疑问，以双生子鬼灵精的样儿，三岁足够他们知道很多事了。
她摊了摊手，“这事随你，我没意见。”
“你自是没意见。”
凌云横没好气道：“说好共治朝政，你一句没意见就躲开了，坏人我来做？”
王宝簪低声惊呼，“立太子怎么会是做坏人呢？当然是做好人啊，被封为太子那个肯定会很感激你的。”
“那没被封太子那个呢？”
“那就……就那样呗。”
王宝簪吹着小口哨，默默别开脸。
凌云横把她拉回来。
“立阿璞？”
“阿璞是嫡长子，应该的，应该的。”
凌云横眉头一皱，觉得王宝簪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是在坑他。
平日里给儿女的小恩小惠她倒是很舍得用他的名义，可一到立太子这种关键时刻，她就把矛盾都丢给他——
简直是个小狐狸。
这不成，他非要拉她一起下水不可。
“说实话。”
“实话……”
王宝簪想了想，终于正经起来，“要不问问阿璞和阿玦吧？还可以再问问小清圆，猫猫和清欢就算了。”
猫猫是凌将军的后人，只是收养在宫里，将来迟早要放出宫开府建衙，让他继承凌将军遗志的；
凌清欢太小，话都说不连贯，被王宝簪单方面取消提议权。
凌云横愣了愣。
没一会儿他皱起眉头，“胡闹，立太子是何等大事，问孩子们做什么？”
“婚姻还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可让男女自由恋爱不是更好吗？”
王宝簪反唇相讥，“这立太子是咱们家的大事，我觉得咱们家每个成员都有资格知情并表决——当然，咱们作为家长，听不听他们的意见另说。”
凌云横低头思考，怪不得孩子们都喜欢王宝簪胜过他。
除了王宝簪在他们身上花的心思确实多之外，还有一个原因，王宝簪格外尊重孩子们。
就像前一阵让凌清圆搬去西苑宫独立当家管事，凌清圆可是个小姑娘，才十一岁啊。
本来宫里也有人议论圣后如此行事会不会太狠心，可凌清圆本人却高兴得什么似的，这种物议才平息下去。
他也是后来才明白，原来王宝簪这样做，凌清圆会觉得——
她是信任她，尊重她，真正爱护她。
“好吧。”
他妥协了，“今晚就谈。”
他倒要看看能谈出什么花来。
回宫之后，凌清圆和双生子先后接到旨意，是池蛤亲自来传的口谕。
“皇上与圣后有要紧事同公主商议，请公主今晚到大坤宫用晚膳。”
“知道了。”
如果说凌清圆只是有些惊讶，那永景宫接到这道旨意，简直可以用震惊形容了——
帝后有什么事找两位皇子，居然用得着如此严肃地用“商议”这个词？
好像两位皇子不是三岁，而是三十岁。
“会不会是商议两位皇子起居的事啊？听说西苑宫给大公主设了个小厨房，没准咱们永景宫也要添。”
“不会吧？大公主主理西苑宫的事务，咱们两位小皇子才多大？便是凌大公子也没有主事的能力。”
“那会是商议什么……咱们这些人还是都跟过去吧？”
宫里的惯例，年纪小的主子所有事一律由身边伺候的乳母嬷嬷代劳，连谢赏回话之类的多半也由乳母嬷嬷们代说。
因此接到郑重的旨意，两位皇子身边的乳母嬷嬷们一合计——
都去！
只有同住永景宫的凌本源急得抓耳挠腮。
他也想去帮忙来着，弟弟们说不清楚的话，他可以帮忙说。
可是口谕上半个字都没提他，他也没法跟着去。
晚间凌清圆和双生子都在宫人簇拥下去了大坤宫，用过晚膳之后，凌云横命众人都退下去，殿中只剩他们一家五口。
伺候两位皇子的乳母嬷嬷们傻了眼。
不让她们听吗？
还真跟两个三岁的皇子商议大事啊？！
等人都出去了，凌云横朝王宝簪使了个眼色。
王宝簪清了清嗓子，“今天你们爹把你们都叫来，是要商量一件大事，就是……立太子的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