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纪母心疼得落泪了。
嫁进门五日，她还是头一次见纪母伤心，居然伤心到了落泪的地步。
平日都是纪母看她哭的，今日居然掉了个个儿。
张斐斐甚至有些想笑。
她最清楚吴叔叔手底下军法队的本事，那是跟衙门里审犯人学的手艺，同样的军棍打下去，能做到外表皮肉不破，里头肉烂筋断，也能做到外表血脉模糊，里头并无大碍——
纪玉这分明就是后者。
她殷切嘱咐了三四次，吴叔叔才不敢真打坏她的夫婿。
“我的儿，你这是犯了什么错，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是我自己记错了口令，还硬闯岗哨……”
纪玉白着脸趴在担架上说话，一群表妹跟着纪母围着他，张斐斐好不容易扒开一堆表妹，“婆母，先把夫君抬回我屋里吧，我那有圣后赐的宫里上好的金疮药，对夫君的伤有好处。”
纪母头一回听了张斐斐的话，忙让下人把纪玉抬回屋去，用宫里最好的药先把她小儿子的伤治好要紧。
张斐斐强忍着笑陪纪玉回屋。
她隐隐预感到，这招用对了，她找到她婆母的软肋了。
……
纪家全家忙活了一日，纪玉挨这一顿打倒是小。
就怕像之前那样被降职贬官，甚至危及性命，那才事大。
好在一日也没见军中传来什么新的指令，张斐斐装模作样派人去侯府询问了一番，同众人道：“我特特命人回去问了我爹，是军法队抓住夫君违反军纪直接处罚的，和他的差事并不相干，料想打完这事就过去了。”
纪家众人这会儿这看到张斐斐这个儿媳的好处——
至少纪玉在军中出什么事，张斐斐这个主将之女的身份随时能打听出具体情况，这样一来省了他们许多悬心。
“这便好，这便好。”
纪父颇为和悦地看向张斐斐，“这几日用膳你就不用去你婆母那伺候了，安心在屋里照顾二郎吧，让厨房把你们的饭菜送去屋里吃便是。”
自古新婚儿媳都是要在婆母面前站规矩的，可纪父这么说，纪母也没反对，毕竟这时候儿子的身体最要紧。
张斐斐含笑柔顺地福身，“知道了，公爹。”
待夜深人静，受了伤的纪玉早就睡着了，小石一面伺候张斐斐洗漱，一面同她说悄悄话。
“小姐，你看姑爷多可怜啊，这打得是不是太狠了？”
“夫君是武将，这点皮肉伤算什么狠的。”
张斐斐轻描淡写。
要知道，光她小时候在家她爹教育兄长们打的棍子，就没有比今日纪玉挨的更轻的。
小石在旁看了暗暗心惊。
她还记得那年自家小姐和姑爷还未成婚，两人私相授受宫里宫外地传信，事发之后小姐是何等忧心姑爷的境况。
如今她怎么这么无动于衷？
“小姐，是不是这些日子纪家的人待你不好，所以你连姑爷也不喜欢了？”
“胡说什么呐。”
张斐斐白了她一眼，终于恢复了些往日模样，“我心里是有些怨他没有护好我，可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他是我精挑细选的夫君，哪有轻易就不喜欢的？我只是在想，圣后当初刚入宫是什么光景？”
小石想了想，皱着眉头道：“圣后那会儿多惨啊，在宫里一点根基都没有，嫔妃们都敢羞辱她，皇上也不护着她，她这个皇后做得一点儿威风都没有。”
“那你再想想，她后来怎么变成和皇上并肩共治朝政的圣后的？”
小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张斐斐道：“是靠她一点儿一点儿扳回局面的，也是她的聪明让皇上一点儿一点儿爱上她，让我们这些嫔妃一点儿一点儿信服她。我如今的局面比她当初强得多，我为什么不能扳回局面呢？为了往后几十年的太平日子，我只能牺牲夫君了。”
夫君那么爱她，一定会理解她的。
张斐斐在灯下微微一笑，从镜中看了一眼安静的内室，“今晚我睡外间，直到夫君伤好为止。”
……
次日一早纪玉醒来，又是痛又是痒。
他背上疼痛翻不了身，偏偏一大早某处又顶着床板不能俯卧，真是翻身也不是，躺着也不是。
好不容易用不雅的姿势调整成侧卧，发现床榻上空空如也，张斐斐不在，心中一阵失望。
哪怕什么也不能做，抱抱夫人也算一点安慰。
“来人。”
“将军伤口疼吗？”
“不是，你们小姐呢？”
张斐斐闻言进了内室，她已经梳妆打扮好了，笑道：“你身上伤口多，我怕睡觉压着你，就睡外头去了，等你伤好再说。”
纪玉：“……”
“我不怕，你还是睡内室吧。”
纪玉强烈请求，“晚上要是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几个丫鬟听了都红着脸低头看脚面，心道怪不得姑爷色急，听说军中只有男子没有女子，管束又严，常年在军中的将士看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
纪姑爷又因早和自家小姐有情，所以到了年纪也没再屋里纳通房妾室，一直等着自家小姐，如今才新婚六七日就不让他跟新娘子同房了，哪里受得了？
丫鬟们看得出来，张斐斐自然也看得出来。
她笑道：“我先去给婆母请安，一会儿回来陪你吃早饭。”
说罢转身正要走，被纪玉叫住，“不要去了，让我的小厮阿匣去给娘回话，就说我一早起来伤口疼痛，要你照顾不许你去请安。”
开窍了，总算是开窍了。
张斐斐笑着转回来，在书案后头坐了，“也好，省得我一走，你表妹们又来抢我的首饰。啊……你如今躺在房中，她们应该不好意思来抢了。”
“什么？抢你的首饰？不是说你送给她们的吗？”
送个屁！
这些不要脸的姨母表妹们，居然把明抢说成是她送给她们的！
她气得险些骂人，忍了半晌，生生把那口气叹了出去，“唉，姨母和表妹说我是送，我敢说不是吗？倒叫她们说我小气。”
她不发火，纪玉听完却发火了，“姨母的脸皮好生厚啊，哪有带着六个表妹跑来亲戚家打秋风的？不如趁早把这些人赶出去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