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假装粗俗啊。”
王宝簪夹了一筷子拍黄瓜，理直气壮道：“我那是真粗俗！”
凌云横：“……”
他显然没在信的。
她少不得多解释几句，“皇上说我今日在殿上尊贵优雅，那尊贵优雅也太简单了。不就是端着架子说话，端着架子走路么？这谁不会？”
“今儿是为了筹措军饷，要是平日里天天这么端着，我还不累死？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我何不痛快地活呢？”
说罢朝凌云横挑挑眉，又夹了一筷萝卜丁嚼着。
凌云横登时一怔。
随即她哭笑不得道：“照你这么说，那些尊贵优雅的人都是端着架子，其实他们自己也累得很？”
“那倒未见得。”
王宝簪道：“有的人打小就是那么端着长大的，习惯了一句三绕地说话，习惯了昂着头看人，便不累了。”
总之谁爱习惯习惯去，她可不习惯。
她就要过这种穿舒适衣裙、戴轻便发饰、不用涂脂抹粉，说话不用一步三绕的生活！
凌云横不由看了一眼小小的凌清圆。
她正满眼崇拜地看着她妈，两个小手托着腮，一副引以为傲的神情。
假如女儿将来长成王宝簪这样，那也不坏。
凌云横头一次这样想，而后自己摇摇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
王宝簪把兔子卖了个干净，大坤宫热闹的庭院顿时有些寂寥。
顾明柔忽然带着后宫众嫔妃来，“皇后姐姐，我们都听说了。你把大坤宫的兔子都卖光了，那可是公主最喜欢的呀。”
“留了两只呢。”
王宝簪笑了笑。
别说凌清圆喜欢了，她自己也很喜欢呀，谁能不喜欢雪白白圆滚滚的小兔子呢？
除了武贞儿外，后宫所有嫔妃都在这，顾明柔单独没叫她。
都是年少心思敏感的女子，众人一看王宝簪的笑容，便知她也是不舍的，有些心疼。
她平日总笑得那么爽朗大方，什么时候带过这一丝勉强呢？
顾明柔看了看众嫔妃，柔声道：“姐姐，你出了那么多银子，朝臣也募捐了许多，我们这些嫔妃也想出一份力。”
张斐斐道：“是啊，我们想把自己种出来的菜也拿去宫外卖，就算卖不了姐姐的兔子那个价，能卖多少算多少，都捐出去做军饷好不好？”
王宝簪瞧过去，本以为这只是顾明柔和张斐斐心疼她而已，没想到胡月姬等人也是一脸恳切。
她道：“臣妾地里的菜一天天长大了，都是费尽了辛苦的，自己都舍不得吃。要是能卖钱资助军饷，倒比自己吃了有意义。”
连梅常在也道：“皇后娘娘都纡尊降贵，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不行的？现在臣妾只盼地里的菜苗快快长大好帮上忙。”
眼看众人一条心，王宝簪忽然有种大圆满的感觉。
不容易啊，她这个起初谁也不服她的领导，头一次把底下人的心聚到一处。
这还不值得喝一盅？
于是王宝簪果然这么做了，“好，那就各宫把菜登记好，已经长大的就让小得子按卖兔子的模式卖出去，没长大的就先预售！”
“咱们今晚先把庆功酒喝上，我把皇上也叫来！”
喝酒？皇上也来？
众嫔妃顿时心生欢喜，上一次有皇上在的聚宴还是除夕呢，现在半年都快过去了——
终于又能见着皇上啦！
这消息简直比过年还让人高兴，众嫔妃欢天喜地，对王宝簪感激不已。
唯有武贞儿听见消息怒不可遏。
“好个顾贵妃，她是故意跟本宫作对么，故意不叫上本宫！”
好歹她还是妃位，在后宫排第四，居然合宫嫔妃去大坤宫独独不叫她，这不是故意针对她么？
伺候武贞儿的小宫女畏畏缩缩道：“娘娘您也别生气，顾贵妃说了，她们是去请皇后娘娘让她们把自己种的菜卖掉的。”
“别人宫里都有菜，咱们宫里连个菜毛都没有，怨不得别人不叫您……”
自从实行“包产到妃”之后，别说武贞儿日子不好过，连长乐宫这些伺候的宫人日子也不好过。
各宫主子都在种地，奴才们热议的话题自然也是种地，各宫的人在外头遇见，头一句寒暄就是，“今天你主子种了吗？”
这时候那些主子勤快的宫人就格外骄傲，说出自家主子种得多快多好，那面上都有光。
连一向没排面的胡贵人的宫人，都因为胡贵人种地考核第一名，从此在奴才堆里都能横着走了。
长乐宫的宫人被其他宫人瞧不起，还不是贞妃这个主子不争气？
武贞儿闻言登时眉头一皱，用力挥袖将桌上的瓷器全都拂落在地。
噼里啪啦的瓷器破碎声，听得人心惊。
她怒声道：“你的意思还是本宫的错了？本宫已经忍着到处臭气熏天亲自给地里沤了肥，还要本宫如何？！”
宫女不敢说话了，心里却道，谁叫你不早点沤肥？
要是早点沤肥，这会儿菜种拨下去但凡能长出点毛毛来，也能够得上“预售”去大坤宫占个座啊！
此时，长乐宫臭气熏天，且怨声载道。
大坤宫却酒宴正兴，热闹非凡。
王宝簪只让人在殿中摆了一张大圆桌，反正宫里嫔妃不多，加上凌云横大家正好围坐一桌。
这样的酒宴虽不隆重，却很亲热。
众嫔妃都很拘谨。
她们以为会像除夕宫宴一样分席坐，大家一人一席排排坐，离皇上很远的那种。
没想到王宝簪安排的是围坐团席，连坐得最远的人一抬头都能看清皇上的脸。
真让人欢喜又害羞。
凌云横左手边是王宝簪，右手边是顾明柔。
王宝簪说说笑笑地招呼众人，顾明柔却害羞得连手都不敢抬上桌面。
她这辈子还没有和别的男子离得这么近过，平日皇上偶尔去长春宫吃个饭，也是和她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的，哪像今日——
她和皇上的胳膊，稍张开一点就要碰到了。
想到这里，顾明柔越发害羞。
“都吃啊，愣着干什么？”
王宝簪该吃吃该笑笑，边吃还能边说话，丝毫没有在凌云横面前要顾忌形象的意思。
众嫔妃见她这样，也渐渐大着胆子动了筷，不过夹一筷子食物要细嚼许久，半天才见再动一筷。
这所谓细嚼慢咽的千金小姐规矩，看得凌云横胃口都不好了。
还是看王宝簪的吃相下饭。
他微微侧过身，转向王宝簪的方向，唇角微翘。
坐在对面的胡月姬看见这一幕，顿时美目圆睁——
皇上……居然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