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暖总觉得心神不宁。
待宾客们都入席坐定，她和沈傲陪着楚玉山坐在首座。
楚玉山端起酒杯站起来提词：“今日小女楚云暖生辰，诸位赏脸，楚某先干为敬！”
宾客之中，有与楚玉山交情密切之人，免不得寒暄打趣了几句。
楚玉山笑得乐呵呵的，心情甚好。
就在丞相府一片祥和气氛的时候，一宫中太监打扮的人手中捧着明黄手卷，脚步匆忙而来。
走到楚玉山身边，恭敬地递过去，“楚相，太子手谕。”
楚玉山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接过来手卷，展开一看，脸上的笑容缓缓地凝固了，看着那一行行的小楷，脸色铁青。
那太监见他神色不对，小声提醒道：“楚相，太子誊写手谕时，皇上，就在旁边看着呢。”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虽对外宣称是太子手谕，但实际上，与圣旨无疑。
楚玉山缓缓地卷起来明黄色的手卷，放在了桌上。
楚玉山低头，见楚云暖的指节捏得发白，似极大地不安一般。
他轻叹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我有要事进宫面圣。”楚玉山看向沈傲，眼中托付的意味明显：“沈傲，你照顾好暖暖。”
那太监收回目光，毕恭毕敬地笑着说道：“楚相，还请楚小姐，一同进宫。”
楚云暖心中一凛，袖子下的掌心握紧。
“好。”楚玉山淡淡笑了笑，看了一眼楚云暖，笑道：“今日是暖暖的生辰，这一身穿的极为好看，但面圣却显得明艳了些，先去换身衣服吧。”
“是。”楚云暖冲着那太监见了个礼，随即带着丫鬟，离开了正厅，朝着后院走去。
她一穿过院门，脚下步伐便就加快了几分。
清霜从她脸上严肃的表情，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快速的小跑回到后院，将主子的东西金银细软收拾一番，装好系紧成包袱。
楚云暖挑了一身深蓝色的丫鬟衣裳换上，接过包袱，从后院的小路，直接来到后门处。
前院，那太监看着席间的宾客们推杯换盏，喜气盈盈，心中不免感叹。
这人呐，从高位跌落到谷底的时候，最为有趣。
瞧瞧丞相此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前一刻还在为女儿庆生，这后一刻，女儿的命进了皇宫，可就生死难料咯。
“楚相，这小姐换衣服，未免也太慢了些，还是催一催吧，圣上和殿下若是等了久了……”
“沈傲，你去催一催。”楚玉山脸上面无表情。
沈傲刚才目送着楚云暖离开后，便一直在等机会离席。
此时听楚玉山发了话，他一声不吭地和楚玉山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拿起佩剑，朝着后院走去。
楚云暖从后门出来后，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顺着墙根低着头朝着偏僻的街巷走去。
她心跳如鼓，慌乱不已，只顾着看着自己的脚尖，匆匆避开人群。
蓦然，身前的阴影一重，自转角处走出来一袭高大的人影。
楚云暖来不及止住步伐，硬生生地撞到了那人的怀里。
她惊恐地抬头定睛一看，眼眶片刻之间便湿润了，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将军。”
沈傲心中一软，叹一口气：“跟我来。”
他带着楚云暖来到一处闲置的民房，民房久未住人，四下遍布灰尘，唯独只有院子里的马车是干净的。
沈傲拿了一套男装给她，言简意赅：“换上。”
楚云暖动作十分利索，进马车后很快换好，跳下马车，眼中的泪水已经擦干，目光熠熠的看着沈傲。
两人之间并无多余的语言，但此时此刻，心底都明白不已。
楚云暖先开口：“可否劳烦将军，送我出城？”
沈傲垂着眼眸，看着她仰面望向自己的笑脸，那张脸上，写满了坚毅。
他颔首点点头。
楚云暖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沈傲已经转开脸去。
她心中不是滋味的很。
他为什么不问？
不问她为什么在生辰宴上突然背着包袱离开？
不问皇帝为什么突然召见楚玉山和她？
不问为什么楚玉山让她去换身衣服，她便是一副逃命的姿态？
他不问，楚云暖却不能不说。
马车低调地在大街上缓慢地行驶，不疾不徐，旁人根本看不出来马车里的情况。
“楚玉山前几天才告诉我，我母亲是东云国西南节度使之女孟月，将军可曾听说过这人？”楚云暖低着头，背靠着马车。
她后背抵着木板，略有些疼，不敢直视沈傲。
“嗯。”沈傲只低低的应了一声。
“我这几日翻查野史资料，才知道皇帝曾经囚禁过孟月，此事，将军也知道吗？”
“不知。”
“将军也查过孟月吧。”
“嗯。”沈傲嗓音淡淡。
“刚才那太监奉旨前来招楚玉山和我进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孟月当年怀胎十月向丞相府求救的时候，肚子里怀着的，便是皇帝的种。”
楚云暖的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沈傲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苦涩一笑：“我与楚玉山聊过了，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他和梅姨娘以及皇后。”
“一个三个人知道的秘密，就不能算是秘密，迟早有暴露在天光下的那一天。”
“对不起啊将军。”楚云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刚新婚不久，便就有可能让你丧偶。”
沈傲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城门，问道：“你准备去哪里？”
去哪里？
楚云暖愣了一瞬，她也还没想好要去哪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对沈傲的不舍，笑道：“这天下之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处，若是宁国不留我，那我就去东云国，看看母亲当年生活过的地方。”
“将军。”楚云暖缓缓地从怀里掏出昨天晚上沈傲赠与她的婚书，上面的印章还新鲜着呢。
今日却要分离。
“这一纸婚书还给你。”她强压住心中的悲伤，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以将军如今的气质，京都贵女们趋之若鹜，将军若有中意的，定要先查清楚对方的背景，以免像我这样……”
她声音很小，呼吸也很浅，抬头笑得凄美：“生来便就被这世道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