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干高七尺有余，留有美须髯。
国字脸五官端正，以黑布裹髻。
他与秦草乃是同辈。
秦干是秦草二爷爷的孙子，只是他更倒霉。二爷爷早早病逝，他的父亲死于秦楚之战。打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全靠宗族帮衬活命。
说起来，秦干才是府上真正的管事。
秦干比他年长，做起事来踏实勤恳。当初亡母见其孤苦无依，便将其留在府上，把他当亲生儿子养。
他天资不高，但胜在肯下苦功夫。他识字懂律令通算学，后来就帮着秦草管账簿。再后来，秦干也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加上南郡的柘糖买卖需要人照料，所以去年就去了南郡。
平日里他们都是通过书信来往。
苍鸽用完后，就让邮人送信。
时隔多日，秦干晒得更黑了些。
秦干面露微笑。
他自南郡回来，沿路听了不少关于秦草的传闻。也知道秦草现在爵至五大夫，并且还得到皇帝赐字。
对此，秦干是深以为荣。
秦草虽比他小两岁，却打小就聪明。
他与秦牛那都是听他安排。
爵至五大夫，其实是早晚的事。
“足下就是小草信中提到的陈君吧？”
“正是。”
陈平点了点头。
“都是一家人，就别客套咧。穗苗，让庖厨准备好饭食，今天多加两菜，再把我珍藏的陈年佳酿拿出来。”
“干，你今天可得多喝点。”
“哈哈。”秦干也是笑了起来，“我在南郡的时候，就分外想念府上的饭食。今日定要敞开肚皮，填饱肚子！”
“那是自然。”
中午就他们三人。
府上也算难得消停些。
准备的饭食也都是秦干喜欢吃的。麻婆豆腐，炮豚，糁饼和松鼠鳜鱼。也有几道素菜，比方说油焖春笋，凉拌荇菜。
炮豚属于是昔日的天子八珍之一，做法极其复杂。得先将豚去掉内脏，再将腹中填满红枣，裹黏土火烤。然后剥去黏土再裹米粉糊，以油脂漫过肉身煎肉。最后肉拆成薄片，隔水加热三天三夜就成。
当然，秦草不可能这么干。他做的就类似于是后世的叫花鸡。省去诸多步骤，再以荷叶裹上小火炙烤。
“唔，这肉可真嫩！”
“陈平，尝尝这糁饼如何。”
“香！”
所谓糁饼，其实就是鲜肉米饼。如果是周天子的话，会用牛羊猪三种肉切粒调味。秦草想吃牛肉也吃不到嘴，所以就用的鸡肉。
模样有点类似于是饭团，两份米饭搭配一份肉馅。然后再以羊油煎熟，外酥里嫩。咬上一口，更是齿颊留香令人回味无穷。某种意义来说，这很像是肉夹馍或是馅饼儿。
陈平吃饭的模样相当文雅。
始终是不紧不慢，细嚼慢咽。
秦干则没这么多讲究，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着。他在南郡近两年，早早就想着府上的饭食。今天赶回来得偿所愿，那不得往死里吃？！
“来，干了！”
“干！”
“……”
秦干举着酒樽，面露尴尬。
秦草这招还真是玩不腻啊！
三人推杯换盏，一坛酒很快喝完。
“话说，这次红糖约有多少？”
“约有百二十石。”
“行，足够了。”
这是秦干辛辛苦苦捯饬出来的。
千万别嫌少，有这么些算好的了。
首先这是在秦国，果柘的产量远远不如后世。然后还都是以人工榨汁熬糖，本身就会有不少损耗。况且在南郡人生地不熟的，想安稳做买卖不得上下打点？
“柘纸有多少？”
“今年才刚开始做，连一石都没……”
“没事，慢慢来就成。”
秦干羞愧的低下头来。
他也是没辙！
他在南郡人生地不熟的，想要站稳脚跟可不容易，上下不知花费多少钱才打点了圈。红糖还好说，造纸可是技术活。加上春耕来临，就没几个正儿八经的匠人干活。
“我这次也是运输红糖才回来，歇息几日后就得先回去。那边我虽然安排了人看着，但总归有些不太放心。”
“嗯，走时我给你安排些人。”
“咱们宗族里的？”
“走的时候就知道了。”
“成！”
先前没啥条件，都没人保护秦干。他这次准备把石生和豕，再加上些仆人让秦干带上。豕就不提了，他是身经百战的猛卒锐士，以一当十不在话下。而且豕早早就想死了，遇到危险绝对是悍不畏死冲在最前面。
至于石生？
这家伙是真的废柴啊！
本来帮张苍著书，后来就被踹走了。
医术医术不懂，算学水平也就马马虎虎。关键这夯货饭量贼恐怖，一个人能抵三个秦草。按他这吃法，估摸着早晚得被他吃破产。秦草思索再三后，就想着把他送回去，他这庙小实在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石生直接抱着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那场面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石生倒不是多想留在秦府，是他的命就在秦草手里握着呢！
他要被秦草赶走，第二天就得没命！
皇帝要杀人，他焉还能活？！
还好石生别的本事没有，观察星象的能力还是有的。毕竟是星宿世家，承蒙祖上石申混口饭吃。能根据星象不同，确定自己所处方位。恰好秦草又是个路痴，就把他暂且留在府上。
像秦干需要来往各地，说不准哪天就迷路了。有石生相助，兴许就能走出去。关键石生还能当个替死鬼，遇到危险把他推出去就行。
没辙，想要做红糖就是这样。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想在关中种甘蔗成本太大了。做出的红糖，也就只能勉强够秦草自个用。
“话说，老牛呢？”
“他？骑着马不知去哪转悠了。”
秦草也是极其无奈。
自从打上马掌后，秦牛天天骑着马当初浪，隔三差五还溜达去别的县。正常来说就算他是当地游徼，也不能随意出乡。秦国想要出乡，就需要携带验传。传是介绍信，需要亭长及以上的官吏开具。
也就是秦草罩着，所以才没事。
“草，我听说你得皇帝赐字了？”
“对，赐字为献。”
“那以后岂不是得称呼你为献了？”
“无所谓的，怎么顺口怎么来。”
秦草满不在乎的挥手。
陈平在边上听得是赞叹不已。
只能说不愧是你！
皇帝赐字如此殊荣，换别的人不得供着？
谁要再直呼其名，上去就是两嘴巴子。
瞪大你的狗眼，乃公可是得皇帝赐字！
“那以后岂不是不用打点了？”
秦干双眸瞬间都有了光。
“那当然！”陈平忍不住在旁插嘴，认真道：“秦君正冠之日，三公九卿送来贺礼。现如今更是爵至五大夫，得皇帝赐字。就是那南郡郡守见了秦君，都得礼让三分。”
“低调低调。”
秦草都被吹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问问关中三十六县，谁人不知草神？”
“……”
秦草老脸涨得通红。
能别提草神这茬了不？
把人捧上神坛，并非好事。
站的越高，摔得越狠！
“不愧是草啊！”
秦干感慨无比的开口。
“等你这次回去，他们吃进去的全都得吐出来。就是南郡郡守，那也得巴结你。”
望着陈平如此，秦草相当汗颜。
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也玩狐假虎威这套？
秦干也是倒吸口凉气。
不光秦草厉害，陈平更厉害。
瞅瞅人家这嘴！
不愧是秦草的舍人，一看就是学问人！
……
……
话分两头，扶苏这边可就惨咯。
扶苏跟着车架而行。
自打换了马鞍后，确实舒坦许多。
搭配上马镫，骑马也更为轻松。
“汝知道该怎么说了？”
“儿臣都已记下。”
沿路而行，秦始皇都在与他对台词。
没辙，都是秦草害得！
明明没有的事，秦草都能脑补出场大戏。
他要是露出马脚被察觉出来，那咋办？
所以，剧本台词自然得先对好。
这几日扶苏被禁足宫中，日子可不好过。
淳于越对着他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老夫头就够铁的了，你比老夫头还铁？
你身为长公子，却如此顶撞皇帝！
秦征百越早在数年前就已定下，当时不出来劝阻，现在反而跳出来了？你到底还想不想成为太子储君？！
扶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可都是皇帝的意思。
要不是那天杀的秦草，他何至于此？
因为这事，屠睢都没给他好脸色。
要知道，往常他们俩的关系还算可以。
王戊也是亲自至离宫拜访，同样把他喷了顿。再怎么说，扶苏娶的也是他王氏女。结果扶苏却是不顾后果的冲撞皇帝，要不是他们帮忙求情，扶苏会仅仅只是被禁足在离宫？
对于这事，扶苏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们可别求情了！
再求情，我就真得被禁足了！
秦始皇说禁足他，只是个幌子而已。
结果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拜访，他敢走吗？
……
秦始皇轻轻咳嗽。
“待去了府上，你说话当心些。”
“额？”
扶苏面露不解。
他在府上已是相当谨慎。
“朕担心秦草误会。”
“……”
“……”
扶苏眼睛红的发紫，紧紧勒住缰绳。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