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宫中的秋菊开得格外好,还未踏入御花园,就能在空气中闻到秋菊令人飘飘欲仙的香气。
这是池念舒第一次入宫,虽然徐绣珠已经同她讲过宫中的富贵堂皇,可是当她自己行走在宫廷中时,才不禁感叹,为什么天下那么多人为了权利、为了富贵荣华不惜尔虞我诈,
这宫中的一柱一瓦,无一不金碧辉煌,细看每座宫殿的内檐都点金作画,哪里都彰显着皇权至上。
池念舒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徐绣珠不明转头看向了她,就听池念舒低声凑道:“宫中虽好,却让人心生压抑。”
“你倒是同我想的一样,若是让我入宫,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我自幼就不喜宫中生活,处处都是规矩!”徐绣珠也低声回应道,“走吧!前边就是御花园了,记着,不管发生何事,谨言慎行总归是没错的!只不过……”徐绣珠用担忧的眼神扫了一眼池念舒的衣裳:“你今日未穿太后赏赐的衣裳,如此拂了太后的好意,真的好吗?”
“若是我今日真穿了那衣裳,太后那才是真的不高兴呢!”池念舒不傻,那日她收到了太后赏赐的服饰,拿过手之后便蹙了蹙眉,只因为那套衣裳是用缭绫所制,池府是商户起家,做的是四面八方的生意,所以池念舒知晓这种缭绫珍贵之处,它产于一些小部落,每年都是作为贡品进献到元国宫中,除了宫中的贵人,其他人是没有资格穿的。
若是今日她真的穿了那套衣裳来宫中赴宴,那不是将自己还有摄政王府推上了风口浪尖了么?
池念舒和徐绣珠由宫人引路入了御花园,园中或站或立或坐已有数十人,皆是今日被太后邀请入宫赏菊的京中贵女们,人人衣着光鲜,兴致勃勃赏着那一朵朵开得正艳的菊花。
有些个贵女看到了徐绣珠携伴而来,纷纷互相暗示着,目光都朝着刚进御花园的那个粉衣姑娘瞧去,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没想到那藏在王府中的姑娘竟然是个容颜绝色的,贵女们纷纷拿着巾帕捂着嘴轻轻议论着,目光却没有从池念舒身上移开。
“那就是摄政王府里的姑娘,瞧见没?如今竟然攀上了徐府大姑娘了?”
“不过就是个教书先生认的义女,也不知道哪里跑来的丫头,还当真以为成了天上的凤凰么?”
“我瞧着王爷不过就图个新鲜!你看看那李湘月,亲姐姐可是太后娘娘,王爷又怎么会为了个姑娘去得罪太后呢?”
“就是说嘛!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如何想的,今日这样的盛宴本来只有我们这些身份高贵的人参加的,如今竟然让一个民女入了宫!当真拉低了我们的身份!”
……
徐绣珠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牵紧了池念舒的手,低声对她道:“莫理会这些人说的话!”
“你忘了?我从小便是这样过来的,早就习惯了!”徐绣珠一愣,才想起在柳城的时候,池念舒便是因为被那些公子哥和贵府小姐们嫌弃是商户之女,所以经常被人议论纷纷。
徐绣珠笑了笑说:“真巧,以往她们也是经常如此议论我,彼时父亲尚未上任巡抚一职,她们都觉得我是个小官之女,我又不愿与她们假言假语相对,所以她们一直觉得我就是个不合群的!李湘月,就是太后的亲妹妹就带着一群贵府姑娘将我排斥在外了。”
徐绣珠和池念舒站到了一盆菊花下,池念舒将鼻子近细细闻了闻,道:“这菊花真美,但是我还是喜欢梨花香!”
“太后娘娘驾到!”一声尖锐的声音,让所有贵女都急忙收拾了各自的心思,站好行礼:“恭迎太后娘娘,娘娘万福!”
“今日真是好生热闹呀!看着你们哀家心情都好了!都快快入座吧!”池念舒听到了李太后的声音,才发现,原来太后娘娘年岁竟然一点都不大!
众人皆慢慢入了座,就有宫女整齐有序的端着瓜果、茶水纷纷上前来,池念舒和徐绣珠二人坐的位置并不靠前,太后娘娘同其她贵女们一阵寒暄后,就听到了一个清脆却又带着娇气的声音:“听闻娘娘前几日将进贡的绫罗做成了新衣裳,赐给了一个姑娘,湘月无福着上那新进贡的缎子,今日能否过过眼福?”
池念舒心中“咯噔”一下,果真今日这宴席,便是冲着她来的!
就听太后笑着说:“真是拿你没法子!哀家宫中那么多好东西,都被你惦记上了!如此说来,哀家还未见过摄政王启蒙先生之女,那姑娘今日可到席了?”
太后金口一开,所有人都抿嘴偷笑,将目光看向了池念舒处,池念舒倒是不卑不吭,站起身来,上前走了几步,规规矩矩行了拜见礼:“太后娘娘万安,民女池念舒,拜见太后娘娘!”
李太后和李湘月看到走上前来的池念舒并未穿太后赏赐的衣服,李湘月一愣,这姑娘竟然没有穿赏赐的衣服赴宴,不是摆明不将太后放在眼里,随后李湘月立刻开口道:“大胆池念舒,你竟然没有穿太后赏赐的衣服赴宴,该当何罪?”
太后却摆了摆手,倒是个有点脑子的姑娘,若是寻常女子得了御赐之物,早就迫不及待招摇大摆炫耀给她人瞧看,这姑娘还算沉得住气。
李湘月只好按耐住有些激动的心情:未曾想过这个女子竟然如此愚蠢!入宫便将姐姐得罪了,想来也不用自己花其他手段去对付她了!
“池姑娘,你抬起头来!”李太后温柔细语,池念舒在听了这话后缓缓抬头,李太后这才看清楚了面前的池念舒,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明亮璀璨,她顿了顿,还真是个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啊!
“是不是哀家赏赐给你的衣裳不合心意?”李太后拿起茶杯,抹了抹上面的茶沫,此话一出,所有贵女纷纷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若是回答的不好,这池念舒今日怕是难出了这宫门了!
“太后息怒!民女万万不敢!太后赏赐的衣裳实属贵重,民女不敢有不敬之心,今日赏花宴若是将衣裳穿在身上风吹日晒,沾上了灰尘,那才是对太后的大不敬!”池念舒毕恭毕敬顺从地回答道,李太后似乎已经知道她这样的回答,抿了一口茶,缓缓开口道:“如此说来,哀家所赏之物竟是不能见天日了?”
李太后的一句话让李湘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还是姐姐厉害,三言两语就将那丫头的话堵住了,却未曾想,池念舒又磕了磕头,认真道:“娘娘说笑了,正是因为娘娘所赏的衣裳过于贵重,所以民女便同义父商议后,在王府中寻了一间干净无尘的屋子,将娘娘所赏的衣服单独放置其中,每日在屋内的炉中点上梵香,防止蚊虫蛀咬,;又会在一天阳光最温和之际,将其放置院中,沐浴日光,吸收天地灵气,民女每日都将娘娘恩德谨记于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李太后没有想到池念舒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而底下除了徐绣珠强忍着笑意,其她人皆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有谁会做出这样无聊至极的事:专门寻一间屋子放置一套衣裳,还要每日为其除尘晒光。
可是偏偏,她们都不能说一句池念舒胡言乱语,因为恰恰她这番话说明了她对太后赏赐之物是多么重视,多么上心,一时间,就连李湘月也不知道要如何应话。
“倒是个有心的好孩子!只不过,这衣裳本就是给人穿戴的,日后不需要如此费心,就当成一件普通衣裳放置便是!”李太后将茶杯放下,这话便也说明池念舒过了这一关。
“是,谨遵娘娘懿旨!”
李湘月却恨恨地搅了搅手中的巾帕,低喃道:“好一副伶牙俐齿!”
池念舒这才发现,李太后身边坐着一个年岁与她相当的女子,甚是面熟,细细一想,那不是当日唤阿元“元宗哥哥”的那个姑娘吗?
李湘月看到池念舒抬眼望她,眼中都是恨意,今日一见,王爷带回的小姑娘根本就似想象中那么简单!
“好了,你尚且回位置去吧!大家尽情赏菊罢!今年内务府将菊花养的甚好,无需拘束!”太后笑了笑,似乎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是,娘娘!”所有贵女又起身福了福身子。
池念舒回了位置,徐绣珠迫不及待同她细语:“念舒,你这脑瓜子也太厉害了吧!竟然编造那么一段话!我都为你捏了把汗!”
池念舒拿了一片瓜果放置嘴中,随后道:“谁跟你说那是胡话?我当真在府中寻了屋子放置衣裳!你以为,太后娘娘会那么轻易相信么?”池念舒轻轻扬了扬下巴,徐绣珠果然看到有宫人在太后耳边轻声回禀,那目光还不住往池念舒身上瞄,太后的神色让人琢磨不清,只不过摆摆手让宫人退下,转头告诉李湘月时,那李湘月却是撅了撅嘴巴,明显心有不甘!
徐绣珠立刻明白,不过片刻,太后已经差人将池念舒所说的话做了调查,果真在这宫中行事,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
“哎呀!”突然,随着一个杯子落地,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了池念舒身上,只见她的袖子湿了一大片,为她添置茶水的婢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贵人赎罪!贵人赎罪!”
“发生了何事?”太后身边的嬷嬷开口质问道,那婢女急忙回话:“太后恕罪!奴婢有罪,不小心将茶水打湿了池姑娘衣裳!”
“既是如此,那便带池姑娘去换身衣服吧!”还未等太后开口,李湘月就抢了话,李太后也轻轻点了点头,余光却看到了自己的妹妹脸上藏不住的小得意。
池念舒无法,只能起身随着那个小宫女而行,小宫女一路都低头引路,也不言语,池念舒在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中不知道走了多久,那宫女才停下了脚步,轻轻推开一扇门道:“池姑娘,这里是平日里入宫贵人们休憩之地,里边放置着干净的衣裳,奴婢便在外边候着您!”
“嗯!”
……
不远处的李成身边跟着一个小太监,看到一个宫女神色有异等候着,天生敏感的他便抬脚走了过去,得到他的示意,小太监上前厉声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在李二小姐屋外作甚?”
那小宫女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遇上前来慈宁宫的九千岁,吓得立刻跪到地上:“九千岁,我……我!”
小宫女一紧张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李成虽然笑着,可是那笑容却让宫女心生寒意,突然门被打开了,所有人都朝着开门的池念舒望去,池念舒也愣住,随后有些惊喜:“包子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身边的小太监一愣,刚要开口呵斥,却听到李成半掩着嘴巴笑出了声:“包子兄弟?这名字倒是有趣!哈哈哈!”这小姑娘不就是前几日在茶楼遇到的那个姑娘么?
李成往前走了一步,手摆了摆,那小太监便将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带了下去,随后就看到李成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那双桃花眼带着笑意道:“今日是太后设的赏菊宴,看来你是哪位大人的千金?为何上次要诳我说你刚到京都?”
池念舒脚一抬,跨出了屋子,说:“你误会了,我今日是同徐府大姑娘一起进宫的,并不是哪家的贵府小姐!没想到,包子兄弟你竟然是宫中当差的!”
池念舒也将李成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立刻明白这眼前的人便是宫里的太监,李成不动声色看着池念舒的表情,还以为她会同其他女子一样,知晓自己是太监身份就立刻退避三舍,却没想到小姑娘既然踮起脚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宫里当差都是把命悬在刀架子上,辛苦了兄弟!”
李成又是一愣,不过见了小姑娘两面,却每次都被她不按常理的做法逗乐了,李成故意叹了口气:“你说的有理,我不过是宫里位份低贱的小公公,每天都如履薄冰。不过,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池念舒顿了顿,立刻低头看了看自己新换的衣裳,这衣裳有问题!
李成看着面前一点就透的小姑娘,心中甚是满意,只怕这姑娘得罪了那李湘月,今日若是着着面前的衣裳回去宴席,按那李湘月脾性,只怕剥了小姑娘一身皮都轻的了。
“走吧!带你换身衣裳去!”李成懒散地说了声,就冲着那笼包子的情谊,他便还了小姑娘这份情罢!
池念舒急忙跟了上去,她才知晓,原来刚刚她进入的房间,根本不是什么宾客的休憩屋,而是李太后的亲妹妹,李湘月的房间,她身上换的衣裳更是李湘月里平日喜欢的衣服!
果真是好心思啊!看来刚刚的那杯茶水也不是平白无故倒在了自己衣服上,想起进京都那日,李湘月委屈地站在摄政王府门口,她才明白,原来今日竟然是一场鸿门宴,那李湘月根本就是心悦沈元宗,所以才会如此针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