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长曦的声音清冷平静，仿佛是从久远的记忆里传来。
却依然无法抚平她心底的惊慌。
那种绝望的宿命感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即使抱着他，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略暖的温度，也依然害怕。
害怕会再次失去他。
他那么好，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啊！
烛九抱着凌长曦的腰，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视线交错中，那双略浅的眸子无波无澜，像是一潭幽泉。
却又美如琉璃。
“究竟发生了何事？”
凌长曦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顶。
“我……”
烛九死死地攥着他腰间的薄绡，声音轻得仿佛刚从唇齿之间吐出来，便直接消散了：“我梦见师尊死了。”
凌长曦的手顿了一下，再次抚上她的头：“别胡思乱想了，梦都是反的。”
“可是。”
烛九的声音轻颤：“师尊，我不想失去你。”
“只是梦而已，当不得真，为师还在，不是吗？”
“师尊说的是。”
烛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只是一个梦而已。”
她垂下纤长的睫羽，以此来遮掩眼底的冷冽。
是啊！
这个人还在，只要那些潜在的危险全部除去。
她就不会再失去他了。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后。
“好了，明日还要赶路，你该去休息了。”
凌长曦看了看快燃尽的烛火，轻声说道：“为师看着你睡，不必怕。”
“嗯。”
烛九轻声应着，却握着凌长曦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松开。
灯火燃尽，光线从雕花窗映在了房间的地面上，似是一层朦胧的薄雾。
床帐垂下，里面的小姑娘呼吸渐渐平缓，已然睡熟。
凌长曦抬手扯了下衣袖，却不料被抓得更紧了些。
他无奈地坐在床边，阖上双眼开始入定。
不知是不是想的太多，烛九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凌长曦已经不在身边。
她心上一惊，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转身下床走到客房门边。
刚伸手推开门，就听见一阵嘈杂声。
这声音从楼下传来，有些听不清晰，但乍一听，好像是有人争执交手，和重物落地碎裂的声音。
还隐隐听见了“公子救我”“劝你别多管闲事”等等字眼。
话音一落，就听见“锵”一声剑出鞘的声音，然后就是几道惨叫，整栋客栈都猛地晃了一晃。
烛九蹙了蹙眉。
她回身将门关好，便向楼下走去。
此时，客栈大堂上一片混乱。
桌椅碎了一地，横七竖八倒下几十人。
“公子请留步。”
那温婉柔弱的女子见刚刚救下自己之人要走，连忙出声：“可否等我家仆人到来再走，也好答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
凌长曦眸光清冷疏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淡淡开口道：“我还有事，告辞。”
那女子急了，连忙追了上来：“我与北冥城主相识，你有什么事，也许我能帮你。”
“都说不必了，你是听不懂吗？”
看热闹的众人听见一道清脆婉转的声音，纷纷转头看去。
当看见那个立在木雕梯上，身穿素白长裙的小女孩，眼里皆是闪过一抹惊艳。
这小女孩肤如凝脂，精致可人，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此时却满目冰寒。
仿佛严冬之时傲雪而开的梅，又冷又艳。
“与北冥城主相识？”
烛九从木雕梯上走下，她偏头看了那女子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既是如此，你还能在城中遭遇危险，看来这交情也不怎么样啊！”
“你是谁？”
女子皱了皱眉：“我只是想报救命之恩。”
“依我看，不只是想报救命之恩。”
烛九冷笑一声：“怕是还想要以……”
“小九。”
凌长曦微蹙了下眉，他收起手中扶光剑，开口道：“我们该走了。”
“是，师尊。”
烛九跑上前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回眸深深地看了那女子一眼，转身与自家师尊一起离开。
一出城门，那刺骨的寒风呼啸而来。
鹅毛般的大雪从天而降，天地之间入目皆白。
烛九从纳戒里拿出了那件狐裘披在身上。
凌长曦召出飞剑，侧过头来看向她，轻声喊道：“小九，过来。”
“师尊。”
烛九抿了抿唇，抬眸看向那个脚踏飞剑之人。
她犹豫半晌道：“你看过凡间的话本子没？”
“那些妖精就喜欢变成各种各样的美女，装柔弱，装可怜，然后骗你这样好看的公子。”
“师尊，你可千万别上当啊。”
“为师知道，她有问题。”
凌长曦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你就是因为这个生气，所以一路都不说话？”
“我没生师尊的气。”
烛九广袖下的手倏地攥起，她咬了下唇：“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是我不够强，我不能保护师尊，不然……”
不然她一定杀了那个胆敢觊觎自家师尊之人！
不，是那妖。
还是一个修炼采补之术的狐妖。
“小九，你已经很好了。”
凌长曦道：“你方才十二岁，年纪尚小，若不是受了伤，该是已经筑基，这般来讲，已是天资卓越。”
“修行之事，欲速则不达，为师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变得很强。”
“师尊。”
烛九忽地笑了起来，一双眸子灿若星辰：“那等我变得很强很强了，让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好。”
凌长曦将手伸了过来，轻声道：“但是现在，我们该走了。”
“等等。”
烛九抬起手臂，伸出三个手指头，望向那人清俊的脸，神色认真地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
“我烛九今日在仙灵大陆极北之处立下誓言。”
“凌煜救我于微末，我便以命护他一生。”
“不，是生生世世，只要我在，必护他平安！”
“咔嚓——”
一道惊雷突然炸开，震耳欲聋。
随即密集而厚重的云层倏忽间覆盖了天空，黑紫色的雷在云层一道接一道，直直地向着烛九劈去！
凌长曦瞳孔猛地一缩。
他失声喊道：“小九——”
雷鸣中传来一道惊慌的声音。
烛九微微一怔，她看向那人。
他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此时像是浅淡的琉璃倏然炸开。
蒙上了一层细密的裂痕，映射出道道雷光。
那是雷罚。
她的誓言，天道不收，并降下惩罚！
天道也是要他死吗？
烛九仰头看向天空，那黑暗好似一个巨大的深渊。
让她又想起那日跌落乱魔渊时的绝望。
“哈哈哈……”
烛九大笑了起来，不躲不避。
“砰砰砰！”
一道道雷在地面炸开。
烛九被凌长曦护在怀里，两人御剑远去。
与此同时，北冥极海深处巨浪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