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
落日的余晖将这漫天冰雪都染上一抹了暖色。
两人御剑而飞，不曾停歇。
直到烛九的目光远远地瞥见了一个城镇。
那城墙厚重威武，城头上写着“北冥城”三个大字。
城门处，有一队人正在检查出入的行人。
“师尊，我们要进城吗？”
烛九扯了扯前面之人的衣袖，轻声问道。
凌长曦指间掐诀，将飞剑停住。
他沉默片刻，淡淡开口道：“进吧！”
此时天色微暗，就是不进城也要找个地方休息。
收起飞剑。
凌长曦从纳戒里拿出一个白色斗笠将她盖住：“北冥城鱼龙混杂，定要小心行事。”
“我记住了，师尊。”
烛九伸手扒开了前面遮挡的薄纱，对着他莞尔一笑：“那师尊也要戴上。”
“嗯。”
凌长曦抬手给自己也戴上了一个斗笠，然后侧头看了过来：“走吧。”
那轻薄的白纱，遮挡了清隽的面容，却是越发凸显了他那谪仙般的气质。
烛九抬手将自己面前的薄纱挡住，压下心底那一抹荡起的涟漪。
城门之外，行人虽不算多却也不少。
烛九与凌长曦站在队伍中，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交了进城的银子，便被放行入城。
城外冰天雪地，城内街上却是繁花似锦，热闹非凡。
半晌后。
客栈房间里，烛九打开雕花窗看向外面。
此时夜空幽静，极光闪烁。
自从出了七星宫以来，还是第一次这般放松下来。
她看了一眼隔壁那亮着的微光，勾起了嘴角。
然后伸出手将雕花窗关了起来，转身坐于床榻之上。
自从出了苍山城，她就没离开过凌长曦的视线。
以至于，那日君弦之给她的盒子里，究竟是什么，直到现在还未能看上一眼。
烛九星眸微转，见门已是栓好。
便从纳戒中拿出了君弦之给的白玉盒子。
原本鎏金的纹路如今已经消失，上方有一个圆圆的凸起，轻轻一按盒子便被打开。
里面装了一个相思豆手串，下方还放了一张折叠的纸。
犹记得幻境之时，凌长曦说棺材里那些相思豆，都是人的精魄所幻化而成。
她只扫了一眼手串，便直接拿起下方的信笺。
上面的字迹锐气逼人，仿佛一把锋利的剑。
须臾后。
烛九心上骤然一沉。
信上的字寥寥无几，但写出来的事情却是如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她的心头。
原来他是凤兮山，凌家之人。
他原名凌煜，是家主独女凌惜月与姬玄散人之子。
而凌家之人，生来体质纯净，能感应天地之灵，血脉更是妖邪与魔族的克星。
因此凌家自古便有福泽天下的美誉。
传说中万年前更是曾出现过一代人皇，并且，那人曾参与过那一年断绝仙路的封天之战。
就是这样的一个家族，最后却被灭于魔族之手。
凌家被灭门时，凌煜还不过百日，曾消失十年不知所踪。
他是十岁那年，在七星宫收徒大典上突然出现，并直言要过问天阵，拜星辰子为师。
各大仙门都曾经请过星辰子卜卦，以推算天玑所在，可他数年不得结果。
但是，就在凌煜出现在他面前之时，他脑中一片清明，突感天道。
摆下了北斗星阵，终于以推星术算出天玑会为此子而生。
但他身侧劫星如云，生机一线，有早亡之兆。
所以三日一过，凌煜破阵而出，被星辰子收为关门弟子后，便被改了长曦二字为名。
煜乃是光，长曦便是望此光长明之意。
根据卦象显现。
机缘生于天地之心，散于天地之中。
而仙灵大陆分为九州，天地之心便是一座被封印的孤岛，史册记载，那里被称之为……九州秘境。
所以便有十大仙门带领众修真者去寻九州秘境之事。
去百余人，只有六人生还，修真界几乎断了一层。
君弦之猜测，他们其中，很可能有人已经变成了秘境里的它。
而它被他称之为——诅咒。
一切所愿，终是求而不得。
烛九冷眸微眯，划过一道锐利的赤芒。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发现凌长曦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魔族不知为何，始终未曾放弃寻他。
而卜卦之事如今虽未大肆传播，但知晓之人并不会少，他们压下此事为未必全是安了好心。
被压下不是好事，但被翻出来却更加危险。
届时，一旦爆发，便是仙魔两界都容不下他。
毕竟有太多人为了飞升，可是什么都敢做啊！
杀人夺宝，夺舍而生，炼制炉鼎，食人啖肉……
烛九突然感觉好似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不寒而栗。
她想起了前世。
他被自己逼进魔域后，即使身体异常孱弱，即使看不见，也从不寻求帮忙，更是不让她靠近与碰触。
一碰就吐血。
一吐血便是险些丧命。
他当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她率领魔族大军压境，逼修真界将人交出来。
若不是她以万物生灵为要挟。
逼凌长曦入魔域陪她一起葬在那只余黑暗的魔域。
是不是，他根本不会在魔域浑浑噩噩的活了六百年？
他是不是，早就想死了！
烛九眼眶已然通红。
她颤抖着手将信放入了白玉盒，收回纳戒之中。
素白的广袖中，她的手紧紧攥起，捏得指节发白，锋利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手心，却丝毫未曾察觉到疼痛。
呆愣半晌。
烛九倏然起身，推开门跑了出去。
她站在隔壁客房门前，敲门的手却僵在了半空。
想唤他出来。
想看到他。
可是却不想打扰到他休息。
“小九。”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烛九顺着声音转身看去。
便看见那道颀长的白色身影从走廊尽头缓缓而来，斗笠的白纱缥缈如雾，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抬手将门推开，偏过头来说道：“进来，外面风凉。”
客房里的灯火摇曳生辉。
木几上的香炉烟雾缭绕。
案前的两人却沉默半晌。
“小九。”
凌长曦微蹙着眉，看向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却又默然不语的小姑娘，眼里划过一抹疑惑。
他轻声问道：“你不在客房休息，前来寻为师可是有事？”
“师尊。”
烛九眼中的泪突然就滑了下来。
她一个箭步奔向他，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一声又一声，不停地轻唤着：“师尊，师尊，师尊……师尊……”
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惊慌失措，瑟瑟发抖。
凌长曦身形一僵，然后缓缓抬起手拂过她的头，轻轻地拍了拍：“别怕，为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