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忙，怕是不简单吧？”
烛九半趴在木桌面上，以手撑脸，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倚在门边之人。
苍山城修真者往来如云，若只是想找人给他下葬，只要随便拉住一个仙门历练的小弟子，都是会应下的。
可他偏偏选的是自己。
要说没点什么，谁信？
“当然。”
君弦之按住胸口，猛地咳了两声，又继续说道：“但于你而言，也不算多难。”
“这样啊。”
烛九轻轻阖上了双眼，食指轻扣着木质的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她嘴角微勾：“那我倒想看看，你如何能让我应下此事？”
“天玑已断，无人再能登上升仙之路。”
君弦之笑了笑，视线向门外扫去。
仿佛隔着层层木墙看见了广阔无垠的九霄云外。
他语气耐人寻味：“你说，若突然有人知晓通天道之法，会如何？”
敲打桌面的手指一顿。
烛九倏忽间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眸子冷冷地看向那垂垂老矣之人。
会如何？
当然是会疯！
前世被逼自爆而死前，听洛锦瑟说，只要拿了自己的魔灵丹，便可打通天道之门。
所以各个种族，成千上万之人，都陪着那人一起疯。
“你想说什么？”
她眼中一片寒芒：“这与我师尊又有何关系？”
“你师祖曾为他批命格，算出那一线天机因他而生。”
听到这。
烛九心上一沉。
她师祖星辰子以推演入道，他出身于北阳州天云城星家。
星家人本身血脉中便传承了上古推演之术，而星辰子更是其中翘楚。
批命格，定运道，占星卜卦皆是他所最擅长之事。
他说天机因凌长曦而生，那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些天天想着飞升之人，也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这绝非好事。
毕竟修真界也并未都是清正之人。
所以前世他会落得那样的下场，是不是也与此有关？
君弦之转头看了过来，笑得耐人寻味：“所以，你觉得可有关系？”
“呵！”
烛九起身缓缓走上前，在老人身旁站定。
她冷眸微眯俯视着他，笑道：“你的要求我都应下，知道这消息的都有谁？”
“先别急。”
君弦之转眸看了过来：“不如先听听我的要求。”
“其一，你必须以孝子身份将我与我那徒儿合葬。”
“其二，让凌长曦在月老庙弹奏一整日灵息止。”
“还有其三吗？”
烛九咬牙切齿道：“你再敢说一句有试试！”
这人可真敢提要求。
幻境里差点被他坑死。
此时竟敢大言不惭，让她当孝子不说。
还让她师尊给他做乐师。
“还真有。”
君弦之似乎被她的反应逗笑了。
他伸出颤巍巍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雕着腾纹的白玉盒子递了过来：“这里面有是你想要的所有答案。”
烛九刚伸手接过，便有一股冰冷的气流侵入指尖，这盒子竟还是北冥冰髓。
她在手中摆弄了半晌，也没能将其打开。
就在快失去耐心之时，便听见那人一声轻笑：“其三，你将前面两个要求完成，才能打开这个盒子。”
“你不怕我先杀了你，再想办法打开盒子？”
“倘若你强行打开，这盒子便会连同里面的东西一同化为灰烬。”
“你，敢赌吗？”
烛九见君弦之这般有恃无恐。
她眉头微蹙，忽而又笑道：“我既然答应你了，自然不会做那背信弃义之事。”
“只是这其中若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我必会将你挖出来，再好好质问一番。”
“可以。”
君弦之似乎有点累了。
他轻轻阖上了眼睛，气息微弱：“但你不会有机会打扰我的。”
就在这时，街边传来了几道惊呼。
隐隐还听见了有人在喊长曦仙尊。
烛九瞥了门边之人一眼，便转身走过去一把推开了贴满符文的雕花窗。
艳阳的光有些刺眼。
她垂头看向远处，只见有些萧瑟的街头，那道颀长的白色身影缓步走来，身后还跟了几个小弟子。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那人抬眸看了过来。
这一瞬间，仿佛时间停止。
烛九嘴唇轻抿，垂下睫羽掩住了眼底的狠厉。
她抬手将窗关起，回过身来说道：“前任剑尊大人，我师尊回来了，你上路吧。”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君弦之没有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星辰子还算出，天玑应劫而生，不知你究竟是那一线天机，还是劫星转世？”
烛九睫羽颤了颤。
她沉默片刻后，眼里划过一抹寒光：“我才不管什么天机，还是劫星，只要伤他分毫，都只能死在我手里。”
“啪嗒！”
她话音一落，靠在门边之人便已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烛九倾身跪坐于那人身旁，伸出手摸向他的额间。
灵台已毁，这本就是一个死了多年之人，全靠一点执念才堪堪撑到如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听见有数道脚步声缓缓走近。
“小九。”
一道清冷地声音从身后响起。
烛九眼眶微红，转眸看向那人。
“师尊。”
她从地上爬起来，快速奔向他，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精瘦地的腰身，可怜兮兮地说道。
“你去哪里了，我一个人好害怕。”
“不必怕，已经没事了。”
凌长曦轻声安抚道。
他抬手拍了拍小姑娘的头，便将目光落在了客房门前，那已布满尸斑的尸体。
“长曦仙尊，这人已经死了。”
一个小弟子跑过去探了探鼻息，转身喊道。
“嗯。”
凌长曦略微颔首，然后对抱着自己的小姑娘说道：“小九，此人为何在这？”
烛九身形一僵，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她要装孝子，还要师尊给弹一天丧乐。
“师尊。”
烛九死死地咬了下嘴唇，抬眼时已是梨花带雨：“那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爹，没想到刚相认，他就死了。”
“我该怎么办？”
凌长曦眉头微蹙，再次看了那人一眼。
“别怕。”
他轻声道：“还有为师在。”
“师尊。”
烛九抬眸，垂涎欲泣道：“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你说。”
“我爹他生前最喜欢听灵息止，可我不会，师尊能不能替我弹给他听？”
烛九话音一落，凌长曦便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灵止息。
洗执念，散罪孽。
将灵魂送去往生。
是他凤兮山凌家独有的琴曲。
可是，自从九十多年前凤兮山被魔族灭门后，知道此曲之人便已是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