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城返回桃树坡已经近一星期了。沈金焕一直关注着招干录用的事儿。这天清晨,他思谋着结果应该公布了,就从桃树坡徒步赶到县城去看看情况如何?
去的路上,因为满怀着期望,他的信心百倍,脚下生风,不知不觉间就赶到了金沙县城。
当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赶到县府门前张贴公告的墙壁前,远远就看见了新张贴出的公告,心跳陡然间加速,就快步上前观看。
他从头看到尾,从后面又倒着向上看,看了三四遍,却始终找不见自己的姓名。这下子,他的心里真有些纳闷,怎么会没有自己呢?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呀!
就这样,他把录取的三十名人员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有第一名考绩的沈金焕。
想到组织部或人事局去问问怎么会没有自己这个第一名呢?却又抹不下脸面,再说,去了之后该问谁呢?
让沈金焕匪夷所思的是,录取名单里竟然有吕锦云。
他自问自答,是和吕锦云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还真的是她本人呢?可吕锦云正在西京城里培训,根本就没有参加考试啊!
在这个偌大的县城里,还真没有一个能帮着他打听清楚情况的人。他唯一认识并有交往的就是马义海老师。想到这里,就没精打彩地向着文化馆走去。
走到马义海的房子门前,门紧紧地关闭着。沈金焕敲了半响没有反应。倒是惊动了同一排隔着两个房子的一位干部。对方开门告诉他,马义海下乡去了。
沈金焕彻底没辙了。悻悻地从文化馆走了出来,又到县府门前的公示栏前再看了一遍,最后确定这个录用名单里真的没有自己了,也只能死了这条心,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沈金焕像是被寒霜煞了的小草似地,提不起半点精神。返回的路也是举步维艰,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十分沉重。走走歇歇,心事重重。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痛哭一场,把自己心里的委屈和悲伤全都倾泻出来。可没有个恰当的地方让他去哭。
沈金焕真的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自己毕竟是考得第一名的成绩,让第一名考生名落孙山,这种现象确实不正常啊!
还有一个更不正常的原因,如果那个“吕锦云”真的是吕锦云的话,她连考场都没有进呀,怎么又能被录取呢?
仅凭这一点,沈金焕感觉就有理由向相关部门反映这次干部录用中的出现的问题。能不能勇敢地站出来去捍卫自己的权力并进行斗争呢?这又让他感觉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如果遇到同名同姓的吕锦云,你反映的问题就不成为问题,会白白丢人。如果真的是吕锦云的话,你反映后如果有人当一回事查处,吕锦云的工作很可能就丢了,你自己也不一定能被录用。到那时两个人的婚恋关系还能维持下去吗?弄不好是鸡飞蛋打,两败俱伤!
假如是其他人没经过考试就直接被录用,他敢义无反顾地去反映、去告状;可是,当这个没进考场而被录用的人是自己的恋人吕锦云时,他真的没这个勇气了。唉!沈金焕所面对的只能是一声叹息!
他本来不抽烟,这会儿却特别想抽烟。临出县城时,在衣兜里摸出一些毛毛钱,在东大街的一个小商店里买了一盒烟和一盒火柴。二十二岁的大小伙,平生第一次点燃一支香烟。
沈金焕猛吸了一口烟,烟味呛得他流出了眼泪,烟味是苦的,心里则更苦。
香烟有时真的是男人的精神麻药。心情烦恼的时候,何以去解忧,唯有把烟抽。
沈金焕就是用边走边抽烟来排解他内心深处的忧愁。等临近桃树坡时,那盒香烟已经所剩无几了。香烟抽得他口腔都是麻木的。也可以说,他的心也近乎麻木了。八壹中文網
在坡畔上,沈金焕和大队的会计不期而遇。
“群荣哥,你干啥去呢?”沈金焕问。
大队会计叫沈群荣,他们属一个家族,关系是平辈。他看到沈金焕后也很热情,就说:“去公社送个报表。你呢?”
沈金焕羞与开口,吱吱唔唔:“到县城去转了个。”
“是不是看你的招干结果去了呢?”沈群荣补充道,“如果哥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没录上。”
“你咋知道的。”沈金焕有些吃惊。
沈群荣停顿了一下,半晌才说:“兄弟,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事到如今了,哥不应该瞒着你。但这事你只能自己埋在心底,向哥保证,不能向任何人说。”
“看你说的。”
沈群荣看看周围无人,这才小声说:“前段县上来了两个人考察你。结果支书有意把我支走。我却多了个心眼,在外面偷听,结果他把你说得一无是处。我估摸着肯定坏事了。这老家伙黑得很,在关键处整人。”
“原来问题出在这儿了。”沈金焕听了也很气愤,但如今已成定局,又有啥办法呢?
分别时,沈群荣还反复叮咛沈金焕不要把这事搁在心上,来日方长。话是这么说,可沈金焕的心里能舒服吗。
这意外听到的消息,无疑于雪上加霜,使他的心情更为沉重。
眼看离桃树坡的河滩快要近了,在接近河滩的山腰的一处硷塄边,苦不堪言的沈金焕再次坐下小憩,他想让迎面吹来的川风将自己有些空白的大脑吹吹,也好清醒清醒。
放眼望去,桃树坡这个川道确实是个美丽的地方。满川道绿油油的玉米高粱齐刷刷地抹绿了整个大地。割了麦子的空闲地、还有种着其他杂粮和蔬菜的田块,把大片的土地分割成形态不同的方格,犹如一幅幅画图,镶嵌在大地上。
沈金焕把香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点燃后,随手将空烟盒扔在了脚底的小路上。他吸了一口烟后,放眼向川道望去,远远看见正午的田野里还有人在干活。
在紧靠一大片玉米地旁的一小绺地里,有一女人正在蔬菜地里锄地。凭着对土地的熟悉和对人的了解,沈金焕就知道这是谁。
这块地是苏逢民家的自留地,沈金焕心里是知道的。这会儿在地里干活的,除了田香草,还会有谁。这时太阳正火热火热,地里干活的人很少。他心里暗想,这个傻媳妇没经验,天太热干活热是一方面,再就是地里人少,不大安全。
沈金焕想到这里就站了起来,他想走到田香草跟前去,告诉她早点回去,等下午天凉一点再下地干活也不迟。
就在他起身走了几步之后,却远远看见苏狗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的目标好像也瞄准了田香草,直接朝田香草干活的地方奔去。
看到这些,沈金焕的心跳有些加速,身不由己加快了脚步,也向着田香草的方向走去。
苏狗剩毕竟距离近,还是捷足先登,走到了田香草的身边。
田香草把锄草的锄头竖在地头。这会儿正蹲在地上摘红透了的辣椒。
苏狗剩走上前后,就死皮赖脸地说:“香草娃,岁爸就知道你想我了,知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干好事!”
田香草一看大晌午这二货能撵到地里来,心里还是有些担忧,话也说得软了:“你是我岁爸,我是侄媳妇。还是离远点,别羞人丧德了!”
苏狗剩可能误解了田香草的话,还厚着脸皮说:“我才是个岁爸,而且也离得远了。这有啥不好的,你看那旧社会的皇上,不是还和儿媳妇好上了么!”
“真没皮脸。”田香草愤愤骂了句。
“要皮脸干啥?要了皮脸,就干不成实活。”苏狗剩说着,便上前一把抓住田香草的胳膊,往紧邻的玉米地里拽。
田香草因为蹲着干活,在未防备的情况下已被拽倒,想站起来已不可能,只能用双脚乱蹬。当她用另一只手去反抗时,苏狗剩同样伸出另一只手来,两只手拽着他的两只胳膊,已进入了玉米地。
“快来人啊,苏狗剩耍流氓哩!”田香草开始呼救。
“喊么,在这荒坳野地里,可没人来救你呀!香草娃,乖乖地让岁爸受活受活。”苏狗剩这二货说着,就一把撕开了田香草的裤子,这一撕竟然把裤子给撕破了。
田香草趁苏狗剩腾出一只手撕她裤子的时候,用另一只手打了他一个耳光,大骂:“你瞎种!”
“瞎种就瞎种,瞎种就要收拾你这个好种。”苏狗剩说着,就把田香草压在了身底。
这时,飞速赶来的沈金焕像老鹰抓小鸡似地,一把抓起苏狗剩,就将他从玉米地里扔了出去,一下子扔到田香草家的蔬菜地里。
苏狗剩被重重地摔疼,回过头来看见怒容满面的沈金焕,只说了三个字:“又是你?”
他有气有恼,却又不敢反抗,爬起来拔腿就跑。
沈金焕看见那个锄头,就一把抓了起来,追了过去。追到生产路上后,调过锄把,向着苏狗剩的腿就是一锄把打了过去。
他还不解气,用脚在苏狗剩的腿上再踏了两脚,直接将其打趴在地。
苏狗剩也不是省事之流,在倒地的当儿,伸手在土地上抓了一把土块,向沈金焕的脸上打去。沈金焕的脸虽没被打疼,但有土沫迷了眼睛,在他揉眼的刹那,苏狗剩连爬带滚跑了。
那个二货慌不择路,朝前只是个跑,却从前面一个一米多高的硷塄上跳了下去。
看到苏狗剩跑了,沈金焕也没再追。他反而想起了受到伤害的田香草。就返回到玉米地里面。
田香草的裤子被撕破了,一时出不了玉米地。加之刚才被苏狗剩的欺凌,真是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可吐,看见沈金焕重新返回来了,她一把抓住沈金焕,叫了一声:“金焕哥!”就扑进沈金焕的怀里,嘤嘤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