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几声咳嗽，笑弯了眼睛，像一弯月亮注视他，反问：“顾玠，人家私会你脸红什么？”
少年抬起冷眸，瞥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没回她的话。
他给顾疏渺上完药，轻轻用浅粉色指尖撩起银细纹钵盆中的水，打湿了双手，净手之后，又随意拿了搭在钵盆边沿的白锻帕子，将手中的药渍擦净。
顾玠的手修长且白皙，浅粉色铺陈在指尖，手背上浅浅映着青筋，骨节分明，手指像一根根宁折不屈的青竹。
少年行止有度，雅正清冷，一点而止，不像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更像是文人儒士，提笔颂风月雪，抒家国情。
“后日出征。”
少年神情清冷，把玩着紫檀木桌上摆放着的青玉茶盏，茶盏在他指尖转来转去，冷不丁一出声。
顾疏渺放下裙摆，目光落在他身上，静听他言。
小茶盏被放置桌上，轻轻发出“砰”地一声。
“一战定乾坤。”
他没再说话，黑眸深沉浮上了少年郎的轻狂和蓬勃的野心。
顾疏渺明白，顾玠的一生必定是要奔赴战场，保护大楚千千万万人民，和大楚的万里江山。
守护天下苍生黎民。
是他拼尽全力应做的。
“那我便祝你旗开得胜，凯旋而归吧。”顾疏渺嫣然道。
他在军中虽承着丞相的缘故，被人尊为小将军，但到底立威不足，从未带兵打过仗，许多人在私下对他不信服，不满。
于是，他急于证明自己，让那些人心服口服。
前世，顾玠一战封神，仅仅靠那几千轻骑便直捣虎穴，扰得整个蛮夷不得安宁。
他是神将，未尝一败。似乎整个朝代闪耀百年的气韵与利落都凝结在他一人的长枪上的锋芒。
从封封捷报传入大楚长安，他便被人们奉誉为神。
少年成了战神的代名词。
他的名字响彻漠北天地，传遍长安上下，妇孺老少皆知。
三日后的清晨，大雪簌簌下着，如鹅毛轻轻飘飘被风吹落下，一片融融雪景，青女蔓上寒雪梅树枝桠，长安负雪，明烛天南。
她知道，今日顾玠便要走了。
少女披着艾绿色凤纹折枝镶兔毛斗篷，挽着垂鬟分肖髻，手上戴了一个浅透绿的玉手镯，衬得她皮肤嫩得掐出水来。
她神色淡淡，倚靠着雕花镂空木窗，观赏着外头的疏疏残雪。
顾疏渺想着，如果她前世没遇见楚瑾的话，自己找一个好良人嫁了，一生安宁平凡安宁。
那么少年呢？
他会有金屋美妾，会驰骋沙场，会美酒轻裘，荣华一生，繁花似锦，走到哪，永远都有人追捧喜欢。
小姚为顾疏渺端来了一碗药，药盏中棕褐色的药荡漾一番，嗅入鼻中，是难言的苦涩滋味。
小姚看着她在观赏外头的雪景，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最后还是犹豫地开口：“姑娘，你不去送送小将军吗？”
顾疏渺接过小姚手中的药盏，俯首喝了一口药，无言。
她又听见小姚说：“小将军在府外等很久了，再过一会儿，他们便要启程了。”
“……”
她将手伸出窗外，大雪纷飞，一片两片落在她指尖，指尖被冻红了，手上的两个透绿玉手镯碰撞在一起，发出“璁玲”的声响。
其实她前生与顾玠相处不多，虽是在顾府之中，两人却难得一见。
不知缘何，父亲总不让两人相近。
对于这个弟弟，顾疏渺不过在亲人基础上添了几段零碎的记忆。
她对顾玠更多的，是愧疚。
记得那年，她十六岁，与身旁几个侍女在莲月亭赏鱼，他身边的下人撞见了她，竟与她哭诉起来。她才听闻顾玠半夜还在挑灯夜读。
那下人约莫与顾玠差不多大，也不是什么书童，自己便从书房逃出来玩，撞见了她。
小男孩替自家正主诉委屈，诉着诉着，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每日都是这样，天还没亮便丞相抓起来，万家灯火熄灭，还得完成丞相给的作业，丞相府的小少爷难当，更别提下人了！”
她听后，也觉得顾玠可怜，于是每日便做了些点心，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