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竹苑。
屋角檀木桌几上摆着清鹤瓷九转顶炉，静静吐着云纹般香烟，默默升入空中。
屋中有一股清淡的药香，映入眼帘的是软纨蚕冰细纱帷帐被掀起一个角，轻纱垂地，无端慵懒，一个少女枕着浅水碧蹙绣桃花椅枕。
渺渺皱着眉头，掀开眸子，从被褥中撑起。
回来了。
她从碎片中回来了。
脚踝钻心窝子的疼，渺渺起身坐在床边，伸手将裙摆轻轻掀起，低头查看自己脚踝。
为了演戏逼真，在尚书府她还真摔，应该是扭到脚踝了。
她暗忖着。
“醒了？”
少年清冷的声色不带一点情绪，比那外头的冰雪还冷。
此时屋中没有旁人，除了她就只剩顾玠了。
顾疏渺点点头，仰首看他，想起来刚刚窥见了他的小时候，最狼狈的样子。
却殊不知，这人是来兴师问罪的。
“如何？推你那人什么模样？”少年在她面前屈膝半蹲，和坐在床沿的她对视，“是楚瑾还是徐嫣与。”
顾疏渺被他这么一问，吭不出声，也不看他，只低头揉着自己发肿的脚踝，眨着杏眼，支吾半天：“我……我哪知道，没看清。”
其实就是她自己摔得。
顾玠闻言，轻蹙了一下眉梢，声线有了些起伏：“我都看到了。”
什么！
顾疏渺猛地抬起头，不由得紧张起来，另一只扶在床沿的手攥紧了帷帐，不小心将轻纱揉皱了，揉着脚踝的那只手一用力碰到了疼痛点。
“嘶。”她抽回手，痛得咬牙切齿。
脚踝红肿得突了一个包，周围被淡淡的红色晕染开来，让她左脚不敢怎么动弹，一股子酸胀感袭来。
顾玠打开旁边药箱的木盖，将里面跌打扭伤的药拿出来，棕褐色药水倒在他左手手心中，合上双手，搓热了掌心。
他半跪在她面前，将左手的药水敷在她脚踝红肿的地方，他掌心温热，力道轻柔，垂着冷眸没说一句话。
倒换得顾疏渺有些不自在。
不对啊，不对啊！顾玠不应该很厌恶她吗？外界都传顾玠和她关系不和，对她冷淡至极。
久而久之，连顾疏渺也这么觉得。
而且！而且大楚女子惜足为贵啊！
这，这算什么！？想来顾玠是个男人，又长年征战沙场，并不懂这些。
少年的手指修长白皙，温热有力，轻轻揉着她的脚踝，因长年执剑，指关节免不得带了些细茧，茧子有一时没一时地擦过她的皮肤。
顾疏渺羞红着脸，想抽回脚，说一句“以尺为距，不得相近！”
但她偷偷抬起眼，看着在自己面前垂头，气质冷冽的少年，她却不敢。
她怕反派大佬会生气。
顾玠的情绪深藏不露，她怕做错什么把他惹生气了，打破不容易换来亲人之间的温存。
“看，看到……什么了？”顾疏渺脚都在抖，说话间还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尖。
顾玠手上的动作一顿，掀起狭长深邃的眸子对上她，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顾疏渺竟听不出是自嘲还是对她的讥笑，只觉得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
少年语调漫不经心，像说着平日的家常：“看见了你，遇见楚瑾那两人私会，伤心欲绝自己跑走了，还有……”
那是她演的！！！
顾疏渺内心咆哮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他解释。
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楚瑾，忤逆了他的警告。
还有什么？还有她自导自演？言意之下，不就是让她别装了么？
她欲哭无泪，心虚地干笑，连忙转移话题：“你，你不是说去议事了么？”
少年挑了一下眉，懒洋洋地平叙：“父亲说你从未这么晚未归，担心你，便……叫我来寻。”他垂眸并不看她，掩下眸中神色，“便撞见那两人私会，和你……”
说到私会，少年耳尖开始泛红，他刚到之时，两个人还擦出了一些火花。
少年未经情事，自然觉得有些尴尬。
看着少年纯情得耳朵绯红，渺渺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大反派也会这么纯啊哈哈哈。
顾玠耳朵红得发烫，倒衬得皮肤白皙。他征战沙场，常年在外风吹日晒，不免晒黑。也许是基因强大，他皮肤不是娇养出来的小白脸，是天生白，晒黑过几天立马能白回来那种。
少女心事也爱美，以前顾疏渺就在背地里好好羡慕了一番，他个大男人也不需要这种恢复功能吧，如果她和他一样有这种能力就好了。
少年好看的眉眼微眯，眼睛更加狭长，像一只漂亮的狐狸，他轻轻勾起唇角，不是调笑，倒像审视：“姐姐，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