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点快黑了,梨衣和冯父避开了村里人才到家。
冯母看见这么多东西眼睛直冒光,干瘦蜡黄的脸上全是笑容,栓柱也是咧着嘴,拜长期和老宅斗智斗勇所赐,两人看见好东西啥话都没说,默契的往屋里搬东西。
每拿一样冯母就说一句,“感谢爷爷,感谢奶奶。”
梨衣:“……”
搬了好一会儿才搬完的,冯母激动的摸来摸去,看到这老些棉花更是笑开了花,笑着笑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哽咽着道:“明天娘就给你们重新做被子,剩下的做棉衣,棉鞋。”想起去年两个孩子冻的脚趾头都肿了,更是病了两次,冯母心里揪得生疼。
“娘,别哭了,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梨衣劝道,并岔开话题,“娘,我想要一床夏天盖的薄被子,还要一床褥子。棉衣棉裤可以先不给我做的,等过几天我再打到野猪卖了钱再买棉花做吧。”
冯母没用想就答应了。
闺女有神通了怕什么?这些东西都是闺女挣回来的呢。
“那娘把棉花给你,你自己做,地里的活你也不用去干了,咱家本来也没多少地,有我和你爹还有你弟收拾就行了,有时间你就在家做做饭,洗洗衣服,或者上山也行。”
冯母觉得梨衣也算是大姑娘了,别下地再晒黑以后不敢说婆家,再加上闺女这么神通了,再种地就可惜了。
梨衣欣然同意。
冯栓柱:“娘,我想要一双新鞋子好不好。”这是他长大后第一次提要求。
“行,娘明天就给你做,不仅你有,咱全家都有。”冯母说道,冯父都笑了。
梨衣把布袋里的银元倒在了炕上,“娘,小弟,你们看。”
“这回卖了五十个银元呢,我花了二十四个,剩下的这二十六个,娘给你五个,剩下的我拿着,谁也抢不走。”
梨衣分给冯母五个,冯母稀罕的吹了一口放到了耳边听声。
“嘿,是真的。”冯家以前有过一个银元,后来都是纸币,伪满洲出的,后来又变成什么民国政府纸币。
栓柱也跟着凑热闹,“娘,给我也听听。”
梨衣跟着乐,这个孩子这两天有人气多了,原主记忆里的栓柱子虽然才十岁出头,可已经是满眼的无奈和苍凉,比她这活了几辈子的人还要懂事。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何况这个年代。
梨衣也来凑热闹,“爹,您看看这是什么?”
梨衣从一个小角落里掏出一个小坛子,把盖子掀开,用小手往冯父那面扇呼扇呼。
“酒,是酒吧?闺女,你给爹买酒了?什么时候买的?”冯父一脸的惊喜,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酒坛子,用力的闻了闻。
“孩她娘,你去给我拿个碗去。”
冯母心疼自己男人,这些年除了出去帮人干活偶尔喝到点酒之外,再就没喝过。
冯父不抽烟,就爱喝点小酒,可家穷也喝不上,冯母脆生生得应了声,“等着,这就给你拿。”
冯父倒了小半碗,尝了一口,“好酒,真是好酒啊,比上次在镇里喝的那酒还好。”
“不愧是爹好闺女。”
“德行,还不是我生的。”冯母说完自己都憋不住笑了,瘦得像骷髅一样的脸平添了几分神采。
梨衣又笑嘻嘻得拿出两盒面脂给冯母。
“娘,您可别吃爹的醋,您也有,平时擦脸擦手都行,还有这个……”梨衣从兜里掏出一根木头簪子,样式很简单,就是简单的小雕花,这是梨衣自己做的,可木头是黄花梨的。
又拿出一副小小的银耳环。
“娘,等以后我给您买银簪子,金耳环,玉镯子。”
“闺女……”冯母眼泪含眼圈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闺女能给她买这些,更没想到自己活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有这个福气。
冯母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戴过银耳环,那都是地主老财家才能戴的。而她头上的簪子说是簪子,其实就是一根棍而已,只不过戴久了,光滑了而已。
她更没擦过面脂,连摸都没摸过,就是刚成亲的时候也没有,看看自己苍老皲裂的手,干瘦的胳膊,又摸了摸梨衣给买的东西,冯母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里全是苍凉与悲伤。
越哭声越大,这么多年受到的压迫,委屈,无奈,辛酸,这一刻仿佛全部得到了释放,她觉得自己值了。
她以为生活的困苦已经让她的眼泪流干了,可这一刻她哭的好大声,满脸的泪水。
别说她了,就是冯父也用黝黑的大手捂着脸,小声的呜咽着,这天他其实是怕的,因为太不真实,他怕是做梦,只不过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不敢表现出来而已。
说是相信爷爷奶奶给的神通,可心里还没转过劲呢。
栓柱也在旁边淌眼抹泪,无声得哭着,眼泪却越哭越多,渐渐的也嚎出了声,他老怕了,怕爷奶大伯给他卖了。
他曾经有个小伙伴,和他同岁,就是在1926年的时候不见了,当时村里来了几个外地人,没多久他的小伙伴就不见了,后来他听说小伙伴的头在山边被发现了,所以那时他特别怕老宅的人,听见声就哆嗦,他怕再也见不到爹娘和姐姐,他更怕被吃掉。
他昨天也是怕的。
昨天姐姐给他关屋子里了,他就那么看着爹娘和姐姐和大伯家打架,看着爹娘和姐姐为了保住家里的鸡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而他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憋了这么久的恐惧,无助和害怕终于释放了出来。
“姐,我好怕,我真的好怕。”他真的怕极了,早上鸡肉虽然香喷喷的,可他心里却还是不拖底,现在看到了爹回来了,姐姐也回来了,还带回了这么多的粮食,还有银元,他终于放下心来,他再也不用挨饿了。
这样一想栓柱又咧了咧嘴笑了,有了点笑模样。
梨衣红着眼眶摸了摸他的头发,无声得安抚,她知道这孩子没有安全感,小小年纪就承受了这么多。
梨衣心里发誓,她一定要冯胜久他们好看,暴打一顿都不解恨,她一定让他们后悔活在这个世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自私,这么恶毒的人。
别说栓柱了,就是原主都变成鬼了,一听冯胜久的名字还会下意识的抖一抖。
梨衣的安抚的确特别有用,栓柱慢慢的平复了下来,依赖得喊了声,“姐。”
就是冯父和冯母也停了下来,哭过后的冯母眼睛亮了几分,有了些神采。
抹了把脸,说道:“我去做饭,今天晚上咱们喝米粥,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