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病魔折磨的那几年,白简生不如死。
他感觉自己不像一个人,他只是病魔手下的一个蝼蚁,一只螳螂,即便他使出全部力气,他依旧奄奄一息。
他看着父母一天比一天苍老,白发一天比一天多,看着他们望眼欲穿的等待着,却等不来一个希望。
他第一次体会到因为一个病,拖垮一个家的感觉。
那种深深的自责感,那种我想活,可我活下去就是一个累赘,我还不如去死的窒息感,连同浑身的病痛,压得白简喘不上气。
医院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地方,他却只能看到死亡的步步逼近,只能看到父母被他拖拽着渐渐下坠。
这样的日子他不想再继续了。
他逃离了医院。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如果可以,他想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就死在那里。
是的,他懦弱,他不想看到队友因为他的病,哭泣,伤感,所以他一句话都没说,解散了乐队,消失了。
他懦弱,他不想让父母面对他的死亡,不想因为自己,崩断他们最后一根弦,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他懦弱,他怕看到那些自己爱的人,他会舍不得离开,会想活下去,拖着这个残破不堪的身体,会成为自己都厌恶至极的拖油瓶,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他带走了卡,带走了身份证,还有那部承载了他许多回忆的手机。
他没接过任何一通电话,可路野发来的短信,他每一条都看,反复看,基本倒背如流。
路野骂他没担当,他很高兴。
他宁愿路野恨他,也不愿路野想起他时流泪。
路野承认感情的时候,他很心酸。
他比路野大两岁,性格开朗,擅长与人相处,所以路野这个小闷葫芦的心思,他早就看穿了。
他不予回应,是他没有资格回应。
一个病魔缠身的将死之人,怎么去回应?
拒绝?
他狠不下这个心。
解散乐队,悄无声息的离开,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接受?
接受以后呢?
他撒手人寰后,这份感情要怎么交代?
所以他只能装傻,装瞎,装聋,装作自己从来没读过这些短信。
直到那天,路野发来一句,【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九个字,宛若九把刀,凌迟着他的心脏。
可他是开心的。
他很开心,路野对他的执着只持续了三年。
现在的路野大三,21岁,他的人生还很长。
于是他第一次回复了路野的消息,【祝你幸福。】
虽然,不喜欢我后的你,注定是幸福的。
可我依旧祝你幸福。
这应该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白简一直觉得生病后的自己,是一个很消极的人。
因为他不敢在这条看不见希望的路上积极,越是积极,父母越是负重前行。
偏偏,上天给了他这个消极的人最大的赏赐。
大到足以让他用上下八百辈子去报恩的赏赐。
他等到了移植配对。
活着从手术室出来,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再次感受到了空气的清新,阳光的灿烂,眼泪的滚烫,父母的体温。
他的人生,重生了。
这时距离乐队解散,已经过去九年了,路野27岁了,他也29岁了。
他在医院休养了很久,直到痊愈,才出院。
出院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了路野的故乡,他们初识的地方。
去了路野家,白简才知道,路野去京城了,去参加一个名叫《乐队制造工厂》的综艺节目录制。
自从六年前后自己回了路野那次消息,路野就再没给他发过短信,所以他一直不知道他的行踪。
他跟路父路母道了谢后,拜托他们不要跟路野说自己回来了这件事。
他想见到他时,亲口对他说。
当天,白简马不停蹄买了回京城的机票。
从路野家出来去坐地铁的路上,他被人叫住。
回头看,虽然多年过去,但他还是认出了儿时的玩伴,“老三。”
“我还以为你小子死了呢!”老三上前,锤了他一拳,“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小野找你找疯了?这不,九年都找不到你,怕生如他,都去参加综艺节目了,说什么找不到你,就让你看到他。”
白简浑身一震。
他真没想到路野参加综艺是为了他。
他还纳闷,路野那样的性格,怎么会去参加综艺。
这下他更加按耐不住自己想冲到京城去的脚步,他匆匆跟老三挥手,“回见,对了,我回来的事情别告诉他。”
说罢,他跑走了。
老三:“???”
这俩人搞什么呢?
……
乐队的每一场直播,白简都会守着看。
他也是通过节目才知道,路野跟周幸晚组成了一队,队伍里还有司傲,是以五行从第一场公演开始,就成了全场焦点。
这就是路野想要的吗?
白简越是明白他的心思,越是内疚。
他和周幸晚是在青山寺认识的,因为外地结识了方丈,他跟着方丈一路游历回了青山寺,无论是病情还是心理,都在方丈的帮助下乐观了很多。
等到移植前,他一直住在青山寺,做周幸晚的架子鼓老师。
节目结束后,他第一时间跟周幸晚打听路野的情况,虽然是以五行的幌子,【节目结束了,你的乐队打算怎么办?】
周幸晚很快回消息,【我正想找你,乐队缺个鼓手,你要不要来试试?】
白简看着那句话,手都激动的在抖。
好半晌,他才发出一个字,【好。】
约定去星耀的那一天,白简起了个大早,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对着镜子照了不下八百回,到头还是觉得这身打扮路野估计不喜欢,于是又换,最后是踩着迟到的点出门的,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看到路野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他们分开的时候,路野刚高三毕业,身上满是学生气。
现在虽然依旧能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小傲娇,可他也成熟了很多,第一眼望去,眼中的冷漠、疏远、怨恨清晰的刺痛着白简。
他走上前,挤出那抹练习、预备了很久的微笑,“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