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退出乐队了。
路野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有一天晚上白简没送,三哥自己回来了,脸上还挂了彩,显然是打了架。
“老师,我先回去了。”路野跟着老板学琴四年,早已改口叫老师了。八壹中文網
老师挥挥手,路野便背上琴往家里去。
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小区的花园。
他知道白简有心事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坐坐,他也是偶然发现的。
果然,进了花园没走多久,就看到白简坐在石椅上,抱着头,肩膀在抖。
路野顿住脚步,想要走,迈不开腿,想要往前,也迈不开腿。
突然,一只野猫从他脚边窜过去,吓得路野嗷呜叫了一声,魂儿都快没了。
等他回过神,便跟不远处闻声抬眸的白简四目相对。
他无言抿了抿嘴。
错过了离开的时机,只能走上前。
走近了才发现,白简一双眼满是哭过的痕迹。
路野不经意偷窥到了他的脆弱,满心心虚,便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喂猫的。”
白简:“……”
被猫吓得半死的人,还说自己是来喂猫的。
他噗嗤笑出声。
这小孩,傲娇得怪可爱的。
路野胆战心惊的看着他,见他笑了,他才松口气。
“刚练琴回来?”白简压下心绪,道。
路野点头。
虽然这话没必要,但他就要说。
“你没来接我,我走路回来的。”说到这里还不够,他补了一句,“琴好重。”
白简心里万分愧疚,“对不起,乐队里出了事,我没顾得上。”
路野担心,“出什么事了?”
话出口,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白简似乎不想跟他过多的说乐队的事情。
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他不是乐队的成员。
可路野却觉得心里不痛快。
他很不喜欢这种被白简排斥在外的感觉。
他索性起身,“我回家了。”
刚迈出两步,身后传来白简的声音,“老三他……退出乐队了。”
这件事路野猜到了,但此刻得到了肯定回答,他仿佛得到了支撑。
他真是开心的有点想笑。
天知道他盼着三哥离开乐队盼了多少年。
他压着心里的快乐,回头,很严肃,“哦?为什么?”
“我们将来想靠做音乐赚钱,但老三一直把乐队当喜好,他主要还是想读书,马上就要高三了,他再没有空闲时间跟我们玩乐队了,分开是必然的。”
白简抬手,捂着脸,惆怅的叹了口气,“我理解他,也支持他,我只是头疼,没了他我怎么办?”
路野看着他,道:“我初二了。”
白简莫名其妙,“我知道啊,你之前说过。”
路野看他点化不通,便索性道:“我也有想把玩音乐发展成职业的想法,我初二,学业不重,我跟三哥都是老师教出来的,风格相似,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你的贝斯手。”
白简眼中的茫然逐渐转化为怔愣。
路野坐下,拿出贝斯,看向白简,活像一个前来面试,巴不得能被选中的打工人,“需要我给你演示一段吗?”
白简人还没回神,稀里糊涂道:“那就来一段吧。”
路野果然就来了一段,“行吗?”
白简咽了下口水。
从来也不知道路野贝斯弹得这么好。
失去贝斯手的悲伤一下就没了。
他点头,“行!”
路野就这样成了乐队的第二任贝斯手。
他说到做到,自从加入,没有哪一天落下过练团,风雨无阻,都会跟白简一起去。
随着乐队成立时间越来越长,他们渐渐有了自己的原创歌曲,虽然送出去投稿从未被人看中过一次,但他们乐在其中,一直在不断挖掘,提升自己的音乐实力。
路野也很喜欢在乐队里的氛围,他是年纪最小的,除了白简,其余两个哥哥也很疼他,他一度以为这样的状态能持续一辈子,直到他高三毕业,白简大三暑假那一年,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
作为乐队队长兼鼓手,一个陪伴乐队走过了九年的男人,白简只留下一条群发的短信后,就销声匿迹,再也找不到了。
而那条短信的内容只有短短两个字,解散。
短短两个字,瓦解了他们相处过的所有岁月。
路野去过白简家,却被告知家卖了。
路野去找过三哥,三哥说他也联系不到白简。
路野去过白简父母的医院,却被告知他们已经辞职离开了。
路野去过白简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他。
他不能理解,也不敢相信,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就没了?
他消失之快,消失之干净,就像是从未来过自己的生命中一样。
那他为了白简,学习贝斯又算什么?
加入乐队,大家一起训练、奋战、创作、争论的日子又算什么?
他生日的时候,白简用自己打工赚来的钱给他买的贝斯又算什么?
路野不是没给白简打过电话,可每次打过去,都是关机。
他只能发短信。
最初的短信充满了质问与愤怒。
质问他为什么一个理由都没有就要解散乐队,质问他为什么一句道别都没留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愤怒他身为队长却没有担当,愤怒他没把自己当回事儿,连一个正经的告别都舍不得留下。
但找不到白简的日子越久,路野心中的愤怒越来越淡。
他惊觉,自己竟然对白简是满腹思念。
短信得不到回应,寻找没有结果的时候,他一遍遍拿出乐队期间跟白简的合照看,回想他们一起练曲的日子,他是贝斯,白简是鼓,两两配合的场景,全都历历在目。
越回忆,越清晰,越清晰,越刺痛。
路野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放下他的傲娇,放下他的尊严,一遍遍给白简发短信。
【你在哪儿?】
【回我一句话好不好?】
【我找了你好久,我找不到。】
【我好想你。】
他也终于愿意面对那部永远得不到回信的手机,袒露他的心。
【你是不是看出我喜欢你了,所以逃走了?】
【那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我就不喜欢你了。】
【你回来吧。】
【白简,我求你了。】
可无论他发出多少,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信。
到了大三这一年,白简当年离开他的生活中时,也是这个年纪。
这一年暑假,路野彻底崩溃了。
三年了。
他还没有找到白简。
他不知道是想跟自己赌气,还是想跟白简赌气,总之在暑假的某一天,他彻底忍不住的某一天,他拿出手机,给那个刻在心里无数遍的号码发了一句话。
【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短信发出,他把手机丢一边。
他并不抱希望于白简会回信,可手机偏偏叮咚一响。
他几乎是飞速拿起,然后就看到亮堂的屏幕上有白简的名字。
他给自己回消息了?!
那一刻,路野手都在发抖,他又惊又喜又害怕,平常烂熟于心的解锁密码,他却输错了两次,终于第三次成功了,解锁一进去,就看到那句话。
【祝你幸福。】
这一刻,路野感觉自己心被人撕开泡在辣椒水里,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