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黑木塔,一别五百年!今日终重逢,鬼眼乌师内心感慨不已。
这黑木塔,乃当年袋狮王带领狂犇氏族和灵猿氏族,按照鬼眼乌师的设计修成的巨型圣塔。高达三十余丈,塔顶以南山巨型灰犀牛的骨骸堆砌而成,塔身由百年不烂的藤缠枝编织,八根巨大的塔柱则是用牛头人的撼地图腾改造,是兽人用来祭祖的图腾圣塔。
南山收复,群兽欢腾。
万兽王带领兽人圣物、鬼眼乌师和五部兽军汇聚圣塔之下,举行盛大的光复仪式。
重明之火,燃破夜空。
撼地图腾,齐震山河。
鼍皮战鼓,砰然远扬。
烈鸟如凤,龙鹰盖天,
灵猿长鸣,群狼嚎月,
黑熊咆哮,牛头狂吼。
这是兽人的光复之夜,也是兽人的狂欢之夜。
在一片排山倒海的声浪中,群兽开始分享他们的战利品,对着南山的金蕉、陆原的人肉大快朵颐。
万兽王骑着吊睛白虎,手里握着白弓刃箭,这精美绝伦的冰箭箭宗,险些将他封印在万丈冰崖之中。倘若再落入到异族手中,将会成为猎杀兽灵的神器。
“白弓配刃箭,驭冰千万丈。此乃克制火系兽灵的绝妙法器,断不可久留于世!”鬼眼乌师建议道。
英雄所见略同!
鬼眼乌师说出了万兽王心中所想。但白弓刃箭乃招摇山纯种刃银打造,就算是巫金战斧,也无法劈断这坚韧无比的刃银弓箭。
万兽王奋力拉满白刃弓,手弦一松,刃冰箭犹如一道白光穿破夜空,疾速射往南崖之下。
顿时,长岭崖下,南海之边,那曾经兽人的流放之地,须臾间冰霜蔓延,化为冰封之地!
“兽王,您这是?”长臂神猿望着高崖下的千里冰封,疑惑的问道。
“白弓刃箭,坚不可摧!但只要将弓与箭分开,就无法释放这驭冰咒的威力。”
没有白弓的刃箭,注定只能成为万丈冰崖中一支晶莹剔透的琥珀。
而没有刃箭的白弓,也将成为万兽王随身携带的战利品。
“鬼眼乌师,我兽王平生两大夙愿:一为收复南山,二为手刃穆正阳!今日南山已复,兽族子民终于回归家园。只可惜穆正阳还远在天边。当年弑兽之仇,斩首之耻,未能雪洗,不免还有些遗憾!”
“吾王刚正,万兽伏首!”
鬼眼乌师向万兽王深深鞠躬道:“手刃穆正阳并非难事,以兽王如今三目通天神力,普天之下,除了北溟鲲鹏与巫山魂王,恐怕无人能与您的武力相提并论。”
“话虽如此,但未斩其首,夙愿难遂,本王心中总有不甘。当年他斩杀睚眦酋长,打破了兽人在武力上的统治力,玄铁穆王刀从此威名远扬,穆正阳也因此成为陆原国将相之尊。有朝一日,只有将穆正阳的头颅高悬黑木塔上,才能祭我先祖,告我兽人重回武道巅峰!”
“兽王不必操之过急,待五部兽军攻入永宁,一统伊古!您与穆正阳的生死决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不!”万兽王斩钉截铁的反驳道:“先王遗志,只提南山二字,并未提及统一!有得南山群岭,兽人大可安居乐业,繁衍生息。何必究于远北平瘠沙凹之地。但是穆正阳的头颅,是我心心念念的夙愿,需要尽快斩获。”
“兽王啊,切不可因小失大!斩首穆正阳不过举手之劳。可一统伊古,乃先王袋狮王毕生所求。只有让兽人统领伊古六灵,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光宗耀祖。如今,陆原国内忧外患,若不趁胜追击,斩草除根,日后恐怕后患无穷。只有攻入北境永宁,兽人才能……”
“先知!你不必说了。”万兽王打断鬼眼乌师的鸿途大志,下令道:“尽快安排我与穆正阳的生死决,我身中女灵圣水毒,时间越久,冰毒越深,恐于决斗不利!”
“这——”鬼眼乌师迟疑片刻,旋即垂下眼帘,应声答道:“乌鸦明白!”
他从怀兜里拿出穆长空的生死决,蛇形法杖从那斑斑无名血迹掠过。
一只绿眼的乌鸦从他的暗黑斗篷里飞出,落在他削瘦的肩膀上。
他干枯的脸颊爬上一丝鬼魅的冷笑:“去吧,翡翠之眼,找到这个狂妄之徒,打开灵鸦之门,该是他赎罪的时候到了。”
绿眼乌鸦遁入夜色,朝北境疾飞消逝。
黎明将至,但黑夜却暗得变本加厉,仿佛想要将原本不属于它的时光也吞噬掉。
狂欢后的兽人躺在南山家园的怀抱里鼾声四起,酣然入梦。
除了那永不需要睡眠的鬼眼乌师,他正盘坐在长岭崖的瞭望塔上。
月黑风高夜,高处不胜寒。
冰冷的寒风吹拂着那双干瘪的六指之手,他不为所动。
碧绿的眼瞳正凝视着手中紧捏的一根乌黑秀发,那是一根亮泽无比的长发,绝不是一般市井草民所能拥有的长发。
它是他的一枚棋子,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一枚让他摇摆不定的棋子。
虽然他是整个兽灵,乃至整个伊古大陆,尔虞我诈的谋略高手。但此时此刻却进退维谷,举棋不定。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切都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摇摇头,收起那根长发,慢慢的闭上眼睛。
一条乌黑的飞蛇在乌云的掩护下附风而行。
噬魂怪!
邪灵之山的噬魂怪!
它居然飞越千里,来到南山之境。
但它似乎并不垂涎眼前这些熟睡的兽人灵魂。
而是扭着蜿蜒黑身,悄无声息的飞落在鬼眼乌师的斗篷上。
它轻嘶着古老的蛇灵语,俯首慢慢潜入鬼眼乌师的身体里。
虺与鸹,破界交织于一身。
魔与兽,悄然融合为一体。
一双墨绿墨绿的眼瞳在那高耸的颧骨上睁开。
天,该要亮了。
但夜,却毫无褪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