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樱脸色更冷,漠然地吐了两个字,“无聊。”
几人闻言先是微怔,随后皆是摇头叹息,暗道皇上如此这般,可如何放心将炎夏交给他?他们都看向李汐,等着公主拿主意。李汐心中是又悲又愤,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好在因背了光,旁人瞧不见她的表情。她压着哭音,示意他们先离去,“舅舅与老爷子先行出宫罢,容本宫再想想。”
临走,凤铭意味深长道:“公主可还记得先帝去世前留下的话?”
身后脚步声传来,李汐在孤灯下抬首,闭着眼将夺眶的眼泪噎了回去。“无论是谁,但凡对炎夏不利者,皆可代君处置……”父皇临终的一句话,才让她下定了决心将几个兄长都软禁起来,她从未后悔,看着皇兄的笑颜,以及炎夏的安定,再肮脏的罪名她也可以背。可当那张笑脸已经不再熟悉,她的守护还有什么意义?难道,真的要到了父皇说的那一步吗?“若君不明,代天废之……”“父皇,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今日的局面,才会留下那样的旨意?”
喃喃声从两片毫无血色的唇瓣中挤出,李汐的声音,透着一丝哀、一丝悲、一丝凉、一丝痛,“他可是皇兄呐!”
“主子,天凉了,回去吧。”
新衣别过头去搀扶李汐,她不愿看到那张脸上哀戚的表情。主子背负了太多,隐忍了太多,到头来守护着的,还是失去了。李汐任由新衣搀着自己一步一步行去。原本灯火嘹亮的来仪居隐在一片漆黑中,犹如一只蛰伏的凤凰,在漆黑的夜里卧在此处。暗道下头的人不会来事,新衣让李汐在原处稍待片刻,自己入宫去掌灯。可过了许久,仍不见新衣回来,李汐暗道奇怪,也进去瞧瞧。来仪居她已经十分熟悉,即便在黑夜中,也能准确无误地进到大殿。在她进入大殿的一瞬,殿中突然飘起一个绿点,李汐本能地做出防御的姿态,随后她发现有更多的绿点飘起来,有些围绕在他身边,有些绕着梁柱幔帐。渐渐的,绿油油的小光点充斥了整个大殿,将漆黑的夜夜掩盖过去。“这是……”眼前美丽的精致,令李汐一瞬的失神,她怔怔地伸出手,那些小光点就停在她手心,闪烁间看到那个小生命正在她掌心爬行。“萤火虫!”
眼下虽然入了夏季,可京基少有这些东西,这么多的萤火虫,是从何而来的?黑暗中,李汐的手被熟悉温暖的大手紧紧牵出,耳边响起凤尘那低低的声音,“送给你的,哪怕前面没有星辰,没有灯火,它们也会陪你到黎明。”
毫不迟疑,李汐紧紧抓住那只手,紧到几乎要将那双手融进自己的掌心,她在黑暗中郑重地点头,脸上的哀戚转为由心的欣赏。不远处,看着来仪居不时飞出的点点荧光,安佑与兰青言的身影隐在夜色中。微叹一声,兰青言道:“从前我总觉得,风尘这小子一幅清心寡欲的模样,对谈情说爱定是一窍不通,结果他比任何人都聪明。”
他扯掉肩头一根草掉在嘴里,愤愤道:“咱们历经千辛万苦,他讨得美人心。”
“即便公主把心交给你,你承受得起吗?”
安佑显然是认命了,拍着兰青言的肩膀安慰道:“回头你若有了心上人,只教他补回来便是。”
兰青言眸底转过微光,凉凉笑着看来仪居的方向,“好困,走吧。”
听到乾清宫警哨声起的一瞬,沈清鸣心中震了一下,加快了脚步。见宫门前的女侍并无异样,他敛起了眉头,“才刚发生了什么事?”
女侍回禀道:“是皇上闹着玩呢。”
沈清鸣松了一口气,看了看乾清殿的方向,折转回自己的屋子。在宫里的日子,表面轻松的很,实则举步维艰,处处小心防范。李汐将女策的人安排在女侍中,时刻监视着宫里的一举一动。他必须躲过所有人的眼目,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之地。推开夜色沉重的小门,沈清鸣脸色又变得凌厉起来,掌了灯,屋子里的东西被明显翻动过,桌上躺了一张纸,隔着老远,沈清鸣看到上面只画了一只眼。他拿着纸端详了许久,蓦然地笑了起来,咬牙阴恻恻地吐出两个字,“凤尘……”翌日,才下了早朝,凤尘独自回来仪居,见沈清鸣长身立在宫门前,显然是专程等着自己的。看来,昨夜的信,他看到了。“神医这样早,昨晚睡得可安稳?”
淡漠一笑,凤尘迎了上去,眸子里却有散不开的冷意。“拜驸马爷留下的东西所赐,沈某昨夜高枕无忧。”
从怀中取出昨夜那张纸,递给凤尘,沈清鸣幽幽说道:“不知驸马爷昨夜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神医说笑了,昨夜警哨响起时,凤某一直在来仪居布置,在那之前,凤某在凤铭山抓萤火虫,要去乾清宫,实在分身无术。”
凤尘皮笑肉不笑道。沈清鸣脸上也挂着一贯的温和笑意,“是药三分毒,沈某常年与药物打交道,房中难免有些毒物,原还担心若是驸马爷,还得早早去请太医来看究竟,既然不是,沈某就放心了。”
凤尘脸色微变,转瞬恢复了常态,“沈公子还有旁的事?”
沈清鸣侧身让开,“驸马爷,沈某还有一言相劝。”
凤尘身形停下,沈清鸣道:“你与公主乃天作之合,不要辜负了老天爷一番美意。”
不语,凤尘继续行去。擦身而过的瞬间,二人的嘴角都不约而同地挂上了一抹笑意。他们一个破坏,一个守护,就看谁输谁赢。凤尘若输了,不过输了一个她。而沈清鸣若是输了,输掉的便是命。两个惊才艳艳的男子,他们之间的较量,此刻才正式开始。早朝之上,李权提出让李汐交出大权的想法,朝中说法不一。一是以李权为首的,用正宗庙的说法,力劝李汐交出大权。而以安国候为首的,则以皇上病情尚未稳定,此刻令他主事,是对天下万民的不负责。凤铭今儿一早告病,他的门生大多是附议安国候一派,少数则在静观其变。面对百官的议论,李汐脸上仍旧挂着精致的笑,只是那笑容的背后,有无法言说的凄楚。李铮坐在她身后的龙榻之上,只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底下的人吵翻了天,他却似置身事外一般,玩弄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