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李继的手再次挥下。
他的的耳朵，此时其实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炮阵后面的士卒们也差不多，满脑子都只剩下了嗡嗡声。
五枚炮弹再次呼啸着飞向德州城墙。
“大家不要慌，敌人的火炮，只要不直接打中身体就没问题！”
张翼走了一段距离，见士气始终不高，便大声安抚起城墙上的士卒。
“我们的城墙很坚固，不是区区火炮就能破坏的……”
然而，他的话音还没落下，炮弹的呼啸声就传入了耳中。
一颗炮弹正好命中了他身前不远处的一个士卒，这个倒霉的士卒原本躲在城垛下，看到张翼过来才刚刚站起身。
结果，好死不死的，就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炮弹击中了他的头颅。
“砰”的一声，士卒的脑袋就像西瓜一样爆开，红色白色的浆液四下溅射，正好浇了张翼一头一脸。
带着温度的粘稠液体，在张翼的盔甲上缓缓滑落，一股让他窒息的血腥味塞满了他的整个鼻腔。
看着这一幕，周围的亲兵和士卒都惊呆了。
张翼强忍着呕心的感觉，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面无表情的继续巡视城墙……
燕军的五门火炮连续轰击了好几轮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而此时的德州城墙却已经变得满目疮痍。
城墙上随处可见炮弹砸出的凹陷，许多位置的城墙垛口都被砸掉了一半，城门楼已经完全坍塌……
而最要命的，是城门已经完全被砸碎，靠着门口的沙袋支撑才没有倒下去。
张翼站在城墙上，远远的望着燕军营地，脸上表情古井不波，他镇定的表现，让周围的亲卫和士卒佩服不已。
但是，却没人能看到，张翼藏在袖中的双手正在疯狂的颤抖……
他知道，德州城这次危险了，这城已经很难再守了。
不是说这城墙会被燕军轰塌，而是守城的士卒的胆气，已经被燕军的火炮给轰没了。
城外，燕军营地。
“王爷！这火炮的威力真是太强了！有此神器，什么城池打不下来？”
张武兴奋的比划着，意气风发。
相比张武的开心，朱能却是一脸的郁闷，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这火炮……勉勉强强吧，还差得远，也远没你说的那么无敌，不说京师，只说最近的济南城，都不是现在的火炮能奈何的！”
朱棣远没有张武这么乐观，火炮轰击的战果他也仔细观察了，远没有张武说的那么夸张。
德州城看起来被轰的很凄惨，其实也就那么回事，那都只是城墙外包的砖和木质建筑被损毁了，实际上城墙主体并没有什么损失。
“末将觉得这火炮已经很强了啊！再来上几轮，估计城垛都会被轰平了！”
张武有些意犹未尽，他觉得用火炮轰城十分过瘾。
朱棣摇头，笑而不语，现在这火炮在他眼中，连个半成品都算不上。
“王爷！这德州城咱们还要继续攻吗？”
朱能突然开口问道，他敏感的的察觉到，朱棣似乎对攻占德州城兴趣不大。
“攻！怎么不攻？今日先扎营，明日开始，每日早中晚分别炮轰一次，每次五轮！”
朱棣说道。
“只是炮轰吗？不攻城？”
朱能追问道。
“嗯，只炮轰，轰的越热闹越好，城里有人逃跑的话也别拦着！”
虽然朱棣的命令有些难以理解，但朱能和张武却都没有再说什么。
在他们心里，谁说的话都可能有错，但王爷的话肯定是没错的。
自己理解不了，那就一定是自己太蠢。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德州城下每日早中晚三次，按时就会响起炮声。
仅仅数日，德州城墙就被轰的砖石脱落，露出了里面的夯土，然后又被实心铁弹砸出无数的凹坑。
从第三日夜间起，就有实在承受不住压力的平燕军士卒偷偷从城墙上用绳索吊下，然后当了逃兵。
燕军对此事完全不理会，只要平燕军的士卒不来攻击大营，根本就没有人去管他们。
半个月后，德州城愈加残破，每日夜间逃跑的士卒也越来越多。
到后来，甚至开始出现负责夜间值守的士卒，一个百户上百人，在百户官的带领下集体逃跑。
城里的张翼越来越沉默，面色也越来越憔悴，他对士卒的逃亡并没有下重手去治理，基本上是听之任之。
因为，他隐约猜到了朱棣的意图。
燕王朱棣想要的，根本不是这座德州城，而是城里的十几万明军……
这个猜测，让张翼浑身都在发寒。
更让他无力的是，就算他猜到了，却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守？就算守得住城，却守不住军心……
士卒如果不能逃跑，恐惧和怒气必然就会日益积攒，再遇到点刺激，直接兵变都不是不可能。
所以，张翼宁愿让那些已经失去胆气的士卒逃离，也不愿意把人强留在城里。
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德州城破的结局，已经是绝对不可能避免得了。
对这个结局，他早已做好了了心理准备。
吴复等将领已经来找过张翼很多次了，希望他能想办法阻止士卒逃跑。
但张翼却一直没有对此事发过话，这让吴复等将领心中对此也是颇有微词。
手下的将领还好说，但刑部侍郎暴昭那里却是让张翼头疼无比。
从开始的三日一吵，到现在变成了一日三吵，暴昭每日都会来找到张翼，质问他为何不出城迎战。
对上暴昭，张翼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动手揍他肯定是不行的，讲道理的话自己一介武夫对上进士出身的暴昭，只有被虐的份。
实在不堪忍受的张翼，最后只能每日尽量躲着暴昭，不被他找到。
城内的情况，因为有暗卫的存在，朱棣掌握的非常清楚。
而他也通过张翼的反应和表现，猜到了张翼应该知道了自己的打算。
对此，他倒是无所谓，因为他用的本身就是阳谋，并不会因为张翼猜到了自己的打算，就会改变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