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只温软的手抚摸她的头发,多么舒服就像妈妈的手,她立刻想到这里应该是天国,昨夜自己摔死了,爸爸妈妈也死了,都死了······她闭着眼睛痛哭。那只柔软的手开始摇晃她,耳边也响起了妈妈的声音:“灵晴,我的孩子你怎么了,别吓妈妈呀!”
她敛息聆听,多么真实呀!不,不能醒来,这一定是魔鬼的圈套······“孩子你醒来吧!”
妈妈的声音又响起了,“我想喝水,但要到井里去提,你去弄点回来好不好?”
她睁开眼睛,见到妈妈坐在床前;妈妈的脸不像生过病,似乎还年轻了十岁。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昨夜明明从山上滚下去,是谁将自己带回家的,我的药材呢?我头上的伤呢?她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感觉好痛,真的不是梦。她立马爬起来,应了声“包在我身上。”
就跑出去了。但井在何方呢,她抓着塑料瓶,站在一栋村屋外上下找。这时她见到三位老爷子在下象棋,便走过去打听。刚一靠近就听到其中一位最年长的白胡子老人说:“我昨晚真的见到了,你们知道的,我每晚只能睡3个小时,昨晚大概是2点左右我起床准备去茅厕,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条巨龙身边还跟着一只大白虎,它们在天空盘旋,不不不,应该是发怒一样急速飞旋,飞旋了一阵后又落在山坡上,眨眼的工夫,又飞到田地里。我能听到他们的喘息声,但听着又像在哀嚎······反正我没敢多看,急忙撒完尿就回了屋。”
“啧啧啧,”另一位左脸有疮疤的老人反驳,“惧公啊,你怎么证明你不是老眼昏花哩,天那么黑你都能看清楚还真是玄乎,我看你八成在做梦!”
“不,”围观下棋的瘦小老人,瞪着那位反驳者说,“地公呀我也看到啦,那闪电拉得那个光亮呀比白天还亮,那旱天雷‘轰隆隆’地响!那是一条白龙,身边跟着一只白虎,它们确实是发怒;我当时正坐在窗边抽旱烟,吓得我立刻求城隍菩萨打救;这样子大概维持了十多分钟,可能城隍跟白龙、白虎交战了一场,城隍赢了,后半夜就风平浪静了。”
“对对对,”惧公急忙说,“我被吓回去后躺在床上直到天亮也没睡着,风声和雷声确实没维持多久,后半夜确实静得可怕。喂!老弟你想好了走哪步没,老半天了,你到底还下不下?”
地公捏着山羊须回应:“我再想想嘛,催什么催。其实这件事金老和他儿子也看到了,春仔说当时正扶着金老去茅房,也是见到了白龙带着一只白虎;金老还跟我说,这种异象不知道是好是坏,草坪村百年平静,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他怕会出现大灾难······”灵晴怕妈妈等得急,便心生一计,指着棋盘说:“炮七退一”地公一听大喜,走这一步,他直接赢了。灵晴趁机向他打听井的方向。地公抬头一看,立刻皱起眉头说:“噢~原来是你这个不祥人,金老说这种异象与你们有关,你们会带来瘟疫,快走,快离开草坪村。”
另外两位老爷子也跟驱赶她。“求您们别赶我走,我妈妈生病了,我妹妹走不动,我保证做个乖孩子,不给村民添乱。”
灵晴双手合十,像只挨打流浪狗在求饶。远处有村民簇拥着一个瞎子走过来。地公立刻迎上去,灵晴也跟过去继续讨饶。村民见她出现,都没给好脸色。有人提醒瞎子说:“半仙啊,最后一个不祥人来了,快给她摸摸骨。您说那几个逃难的与昨晚的异象无关,这个肯定有关。”
半仙伸出双手说:“摸头。”
灵晴浑身发抖,她怕这位眼没开缝的瞎子乱说话,看得出来村民很迷信他。一位大婶推着她说:“听到没小乞丐,把头伸过去。”
她把头缓缓凑近,仿佛伸进铡刀里。瞎子顺着她的下巴往上摸,脸色变得严肃。摸完头接着又摸她的手掌,边摸边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几岁?”
“我叫晴晴,北京人,11岁。”
“北京人?”
半仙疑惑地侧过脸,掐指算,忽然浑身一震,严厉指责,“你撒谎,你不属北方,你是南方人,来此······”说着他突然住嘴,转头对另一位老人说,“金老,依我看,可以把他们安顿在上厅组那栋土屋。”
金老瞪大眼睛,惶惑地看向村民。村民的样子也都很惊慌,低声议论了一下就散了。半仙让徒弟把逃难者带去了那栋还不错的土屋,屋里生活用具也算齐全。带完路,小徒弟像见鬼似的跑了,一直跑回半仙身边才喘着大气问:“师傅,您不是说那栋屋子是地府入口吗,况且那对年轻夫妇带着两个孩子喝农药死在厨房到现在才两年不到,这么快就安排人住进去不妥吧。”
瞎子笑了笑回答徒儿:“那里确实至阴至寒,绝对的凶宅,所以我安排她进去以魔伏魔!她不是一般人,能转阴为阳,化阴气为自身的能量,阴气越重,她成长越快,达到一定程度就能扭转草坪村地府入口的状态——这个状态不扭转,不出十年,草坪村一定会出现大凶灾,到时候可能尸横遍野、颗粒无收,所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把她留下;她左手有青龙,右手有白虎——青龙位高权大,暂未归位;白虎天性多变、煞气重,在白虎身边的男人非伤即死,通知村民,少跟那个叫程芊芊的小难民接触,她就是白虎。切记,她们的天命不可向村民透露。”
有了落脚地,三个大人开始卖力打扫,仿佛这栋土屋是难得的宫殿,暂时忘记了寒冷与饥饿。屋子虽年代久远但够大,外墙剥落得厉害,墙上方写着几个端正的淡蓝色大字“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屋内结构:中间是正厅,两旁各有两间睡房,屋后两边搭了小矮房,分别为厨房和厕所;厕所里用水泥墙隔开一半,当猪圈。程老板扫完厕所又开始收拾正厅,他分配五个孩子去打扫厨房。厨房里有股陈年污垢和死老鼠的味道经久不散,墙壁上沾着一块块油污,尤其是进门对角的墙体,最上方裹着黄色油膏,油膏往下垂落凝固在半腰,覆盖在熏黑的墙体上;墙体越往下就越黑,到了最下方则是粒状的墨黑色——整面墙充满艺术感,康定斯基见了会立刻拿起画笔、陈长芬会按下快门、铃木光司会写一本《午夜凶墙》,而芊芊和灵香则尖声惊叫(后来才知道,原来那里是熏腊味的地方)。五个孩子在一起时都自然而然听灵晴的指挥,从来没商量过。灵晴指派芊芊和灵香扫地,让明轩擦灶台,她自己和嘉芳洗厨具。真是谢天谢地,炒锅、饭锅、烧水壶都有,壁柜里还有几个釉上彩的陶瓷饭碗、两个老式搪瓷盆和几双筷子,虽然碗上有缺口,盆上有几处掉瓷,筷子也发了霉,但对于乞丐来说又有什么所谓呢!50多岁的村长经过时,站在屋外远远地喊了句:“你们嚯还没‘稀’饭吧?”
程老板以为村长要请吃饭,又惊又喜,带着几分敬意问:“是啊,村长您怎么知道的?”
“我未卜先知!”
村长道出自己的超能力,向外地人招招手说,“都过来一下嚯。”
程老板急忙放下扫把,拉着孩子女人走到村长面前。村长开始指导他们该到哪拾柴枝、挑井水、洗衣服、挖野菜,又特别指出哪些野菜是人吃,哪些是猪吃等等,总之城市人不会的东西他都耐心教导,就是普通话有一半需要靠猜;末了,把人吃的野菜送给他们就走了。可敬的村长走后,大伙饿着肚子继续清理,黄昏时屋子里外总算摆弄得有模有样,虽然每件家具都透着穷酸相,屋顶漏雨,窗户漏风。就在大伙为晚餐发愁时,有位自称苏婆婆的老妇人送来一锅粥,灵晴见她腿脚不利索便立刻扶着她回家。苏婆婆不会讲普通话,她递给灵晴一盘咸菜,挥挥手示意她拿回家去吃。临走时灵晴见到她屋子有些乱,衣服被子也没叠。于是急忙回家吃粥,吃完带着好朋友兼同学来帮老人整理。一老二小虽然语言不通,但相处得欢乐,婆婆还拿出自制的美食(番薯片)来招待她们,她们也承诺明天去帮她洗床上用品。其实苏婆婆有老公还有三个儿子,但老公与她分居,儿子也都分了家,儿媳比较少到她这来,儿子就每月定时定量送生活用品和食物来。刚入夜,村里安静得只听见蛙声,零星几户人家还亮着灯,这几盏灯在漆黑的夜晚尤为明亮。他们围坐在漆黑的屋子里,程老板点燃那支村民救济的廉价烟,急忙走到窗边猛吸一口,望着雾蒙蒙的月光悲天悯人。月光下,他的半个身子像雕塑一样,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可依赖感。香烟越吸越短,程老板的手指从夹到捏,再到无处下手,他索性用牙齿咬着,用力吸最后一口,结果烫到了嘴皮子。他张大嘴,跳起来抱怨:“什么烟嘛!连个滤嘴都没有,嘴都烫起泡啦。”
他的老婆嘀咕了句“活该”。他垂头丧气拉过一张破藤椅坐下,随着椅上破洞的沦陷,他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掉进去,样子既滑稽又无助,大伙被他逗笑了。他的儿子程明轩立刻将他解救出来,他咒骂了两句将小女儿拉到身边,教她如何隐藏天赋。程夫人身上戴了些首饰,程老板让她摘下,表示要拿去换些食品和用品回来。沈妈妈不爱戴首饰,她现在很后悔自己一点贡献也作不出。第二天程老板将老婆身上除结婚戒指之外的其他首饰都拿去卖了,买回不少生活必须品;有了这些满足肉体的东西,这里更像一个家。大伙就这么顺顺利利住了下来。农村的见习生活是每天到山上捡柴枝,到田沟或土埂上挖野菜;灵晴会顺便采些药材晒干了卖给药店,有时也会爬上山顶望着曾经家的方向独自掉眼泪,她多想有双千里眼,能看到远方的亲人朋友。值得欣慰的是程家人都性格柔和、善良,比想象中的好相处,灵晴认为除了程芊芊之外,大伙就像真正的一家人。村民很少与他们打交道,不过也不再驱逐他们。程老板到县城的高级酒店做了服务员,凭借十几年开酒店的经验,几天时间就被提拔为大堂经理,工资勉强维持基本开销;一个月后他给孩子们找到了新学校,虽然与国泰学校没法比,但好在离家近,不需要接送。程芊芊不愿去学校,她怕寒风使身上的冻疮增多,况且,她喜欢在家自学。灵晴每天抽空练武,偶尔帮村里的老人跑跑腿,赚些零食给妹妹吃;当见到妹妹哭时,她大发怜悯,发誓要让妹妹明白即使失去了爸爸还拥有一个强大的姐姐。灵香巧妙地利用这点,把自己的活都堆到姐姐肩上,人们经常见到灵香空着手在前走,灵晴挑着四捆柴艰难地跟在后。在姐姐的保护下,所有人都让着灵香,除了同龄的程芊芊,她们俩是天敌,只要在一起准会吵架。程明轩逃亡前是射击俱乐部红人,射击技术了得。为了避人耳目,他和灵晴每天躲到后山练习。一次偶然机会,他们认识了20岁坐轮椅的吴奕——这个人小时候被拐去杀手集团,在那里学到一身本领,但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还必须要冷血;他做不到这点,在第一次接到任务时就选择逃跑,结果被捉回去,砍掉了他的一双腿。现在他成了沈灵晴和程明轩的师傅,这个师傅品性端正,教学严厉,对两个徒弟的未来有很深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