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几万年前,他不如死在那场战役之中,省去了之后岁月的痛苦折磨。被人救了,捡回一条命,他又开始犹豫不定。
总想着结局能不能更好些,不会伤害到华东,不会伤害到乘风。他不愿违抗帝君的命令,也不愿用冷酷绝情的言语去刺伤乘风,哪怕只是一言一语。
他不是由钢筋水泥混合铸成的人,在磨难中绝处逢生那么久,做什么事都得小心翼翼防帝君安插的眼线。
都已经快把他给逼疯了。
直到沐渊拿着灾厄,刺杀无数华东人民时,慰离颜没法继续装聋作哑,他几乎每日都在告诫自己——沐渊已成了叛国贼,昨日往事如烟,之前的交情早就不复存在。
要恨沐渊,不再有私,可当再次见到他时,了解他曾经遭受了什么,每次剥离过去,都宛若血与骨分离般疼痛。
明知有冤,不说,明知有苦,不述。
非要像个没事人,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样儿。
可慰离颜却还要背负着过去的回忆活着。
若没了他,沐帅的残兵败将注定要离散崩析,而不会被他收入麾下,做他的士兵。用他那折损十多年的寿命的躯体,去承载一个不会再回来的故人,所留下的旧影。
若没了他,沐渊或许连在边疆城镇逗留的时间都没有。华东人恨他识人不当,害死太多人,加上他被帝君视为眼中刺,谁还敢在这个关头上去搭理他?
慰离颜近乎用尽了办法去尽量弥补沐府上的人,给不了团圆,好歹给那些人留下残墟,至少有个容身之地。
沈淮书拖着他有些累,他索性蹲下身来把人放到地上,倒是他谈话的声越来越渺远:“你的灵核……怎会破损成这种地步?你……先前就有过伤……很严重的伤……”
他太累了,连睁开眼都是耗了不少力气,而他只是一眼不眨地去看沈淮书那双通透乌黑的眼,想抬手触碰,可他连挪动下臂膀的力气都没。
于是,慰离颜气若游丝:“要是你没灾厄这把魔武该有多好……”
要是你不曾去过周宋该有多好。
世上兵器这么多,偏偏周宋国中的材质制作出来的武器是周边泛着淡淡的黑雾,那边的人说此乃天灵降临,是神圣的存在。可在外人眼中,则为不祥之兆。
只要不会散出黑气,慰离颜还能自欺欺人,说着过往一事从未发生,不过是在疆场之上驻守边疆时,做过的一场荒唐噩梦。
他能骗自己,说着这一觉醒来,沐帅还是那个威风赫赫英勇杀敌的少帅,还是那个喜欢笑容灿烂又有着满腔热血可以抛洒的少年。
这个孤寂了百年的真仙,还能陪伴在他身边听他有说有笑,不再觉得人间冷暖。
去她妈的什么军衔,即便环境恶劣,吃的是那么的少,但同胞手足还在,你在乎的,和在乎你的人都在,未离你远去。
天边的太阳,照在身上,都有阳光萦绕。
他们都该前途无量。
慰离颜痛苦地皱起了眉头,眼帘到底还是慢慢地阖上。
他是真的希望从前一并打仗的日子可以回来,不必考虑担忧那么多事,唯独发愁的就是要如何战胜敌军,对未来憧憬拥有着无限的幻想与希望。
挺好
但当然他也想过一死百了。
在慰离颜彻底陷进无尽黑暗前,方圆几十里好似有一阵树叶骚动声,他最后听到的动静是有人御剑自横空而来,剑鸣之声,响彻云霄,继而一个清冷如玉宛若天人的嗓音,自远处传来。八壹中文網
“我不就是去了趟冥巅去取一样东西,你们就把白木给气晕过去了?”
尊枚从天上如踩阶梯一般走了下来,身后的长袍飘动,仙气飘飘,金色的发冠在阳光下,越发闪耀,他穿的是黑金的衣裳,显得整个人沉稳些许。
娄近月起身赶忙行礼:“小……小女见过前辈,白木真仙可能是旧伤复发了,我同他商下事,麻烦他帮忙叫人接取下我派的任务。”
尊枚挑眉:“白木他同意了?”
“嗯是的,但他现在……”
“把他交给我吧,我待会给他疗下伤。”尊枚从袋子里拿出陶瓷玉瓶,倒出一粒药丸塞到慰离颜的嘴里,他看了眼沈淮书,问娄近月,“那你那边的任务可有人接了?”
娄近月抿了下唇,“有是有……可是……”
“说下去。”
她垂眸缓道:“白木还没同意准不准让沈兄接任务,他腕子上好像还有金符在上边,去除不掉好像出不了太宗。”
尊枚的眉头挑得更高了,而后他似是听到了什么离谱的笑话,把眼给眯了起来,嘴角的弧度慢慢扩大上扬:“没想到,过去这么久白木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他到底是有多怕你给跑了啊,小乘风。”
沈淮书听到这个称呼有些恶寒地抖了抖身子。
尊枚以为沈淮书是害怕了,他手一扬,一道术法击中沈淮书腕上的金符。
“咔擦”
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尊枚道:“行了,他给你打下的金符我给打碎了,但人是我放跑得,我还是要对你稍微负点责,这竹简在你有危险的时候捏碎,我的元神会出现,能维持一柱香时间,这位面上还没人能够伤得了我。”
好生自恋……
当然,人家也有自恋的资本。
系统默默地发声。
[你要是什么时候能狂妄自大一回,我这做系统也有脸面了。]
“谢过尊师兄。”沈淮书顺势接过竹简。
尊枚把慰离颜扛起操控着佩剑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当中。
天边的红日高挂在上,娄近月不想多浪费时间,催促着让沈淮书快点前去南凛村去查看实情。本来的沐浴两时辰硬生生被缩短至半个时辰,他都不知道洗了个什么玩意儿就被稀里糊涂给拖了出去。
沈淮书顶着一头湿漉漉还在滴水的墨发,他习惯性去找电吹风,嘴里还在碎碎念着:“你个小丫头,懂不懂什么叫做男女有别啊?我在里面脱了个精光你就在外守着。”
他说着,脑袋就靠近娄近月的耳垂边上,压低了嗓音,笑了笑:“没脸红心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