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人族历来有个规矩,那就是一旦入了门派,相当于把自己的后半生锁死在了此处,若非被师尊逐出师门,否则一辈子都在他们门派里的人。
因此
才会有散修在江湖里四处游荡,看看能否误打误撞提升修为。但大多数人都想图个轻松,对于“自由”没有那么强烈的要求,纷纷挤破了脑袋都想进个好的门派,潜心修学。
反正沈淮书这辈子跟太宗八成是脱不了关系。
他接下来的路要么等到实力强到能跟星衍抗衡,直接挑明,大战一场,要么就是隐瞒到死为止。
显然后面那个选择是不可能的存在。
修仙体系以灵气为修行根基,走的是清净自然的路子;修魔体系以魔气为修行根基,其道路暂不明确;灰仙体系以煞气为修行根基,行的是杀戮之道。
两者有着太过鲜明的对比。
要让一个天生就是魔族的人强行修炼金丹,会让那个人有多痛苦?灵力呆滞现象是家常便饭,其次还会屡次三番出现心魔,晋升修为比寻常人更难渡劫,稍有不慎,身陨。
人族中的褚朔星,原先是魔界白狐的二公子,任性又傻,为何会用傻字,不是没有原因的。
紫苏是个命苦的姑娘。
被家人贱卖给了狐族,于是她自小便开始学会服侍主子,她成了褚朔星的丫鬟,成了儿时玩乐。
褚朔星不是个省事的人,一天到晚要不是有那严厉的双亲,指不准长大后就是个烂人儿,每天的书读完之后,硬拖着紫苏扮那新娘。
笑着闹着不顾对方意愿,要去揭开她头上的红巾。他歪头看着她羞红的脸,脆生生地道:“要不,以后我娶你为妻吧。”
他狐狸尾巴翘起摇得可欢了,姑娘家的脸一红到底。
周围还在说笑的大人,猛然脸色一变,强大的威压避开不懂事的褚朔星,竟全都压向了紫苏。
那会儿,她才多大啊?
比褚朔星还要小上两岁,那一声“好啊”,到底没能从嘴里说出来。
她诚惶诚恐地跪下:“奴婢不敢。”
威压才总算撤回,紫苏吓得小脸通白。
“无趣!”
他扔下红巾,转身离去。
后几年,紫苏格外安分,不与狐家小少爷有太多纠葛,可感情一事岂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得了?早在某年某月某日,一个下意识行为,让春心萌动。
待她已及笄,出落得越发秀丽。
褚朔星想着法子带着她出门,家中的老大或者是比自己要小些的弟妹总会调笑几句。
“呀,二哥既然喜欢紫姑娘,赶紧把她给娶了呀,莫要让其他人抢跑了。”
“二弟,你是不是不太行?”
气得褚朔星拉着她的手,跑出了屋里,今日出门游玩一事儿也打消了。
又过几日,他捧书阅读,她在立侍在旁。
气氛正好
墨香缭绕中,褚朔星忽转头问她:“你可愿嫁我?”
她却是淡然而笑,垂目掩去眼底的苦涩:“公子莫要说笑了,奴婢还想再服侍您几年呢。”
言下之意,若是他再继续表明爱意,那么紫苏就真要被家里人赶出狐族了。
他沉默无言。
当褚朔星到了弱冠之年,也有了功名,家中人开始为他张罗亲事。一幅幅画像如个小山似的,送进书房。
他看着她:“你仍未想通吗。”
紫苏浅笑拿起身边的一幅画卷,纤手指着上面的名门淑女,轻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何况她还不是狐族,是其他魔族的杂种血统,高傲的狐妖怎会允许她与公子的婚约?
褚朔星根本不懂紫苏的苦衷。
他瞪着她,双目微红,半响颓然地挥挥手:“就将这幅送到母亲房中吧。”
成亲当日,他醉醺醺地被好友们推入洞房,挑开彩绣鸳鸯的盖头,愣愣地看着红烛下新娘羞红的脸,半晌摇头喃喃道:“错了......错了......”
她不是苏儿,不是他的紫苏丫鬟。
众人大笑:“当真醉了!”
她在窗外陪着欢笑,渐渐地泪流满面。
两个苦命的鸳鸯不在一起的后果会是如何?寻短见……
紫苏见不得心上人跟别的姑娘在一起,她一直都存有私心,不然也不会驱赶走一切想要靠近公子的人。她把他平安护到弱冠之年,家里人心急抱不到小狐妖,给他找狐女,那一刻,她明白了,原来,他们不是一路人。
高高在上的狐二公子,怎会喜欢上卑贱的仆人?
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罢了。
长篇大论说的蛟龙口干舌燥,他抿了下有些儿干裂的唇瓣,声音哑然:“在无彦成亲的后两年,紫苏自杀了,是用摔碎的陶瓷茶器,一下又一下割破腕子,流了满地的血。”
沈淮书想着这头龙好说歹说也是活了万把年岁,如果他是个局外人,感受不到其中的痛苦恩怨,怎会……
“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蛟龙轻笑:“因为那门是我推开的,我想知道,曾与二弟两情相悦的姑娘现在过得如何了。”
除了在大人们面前装作文静的紫苏,私底下实际是个大大咧咧爱疯爱笑的丫头。但在那两年里,紫苏太过安静了,终于等到褚朔星成亲后的第二个生日,她选择了离开人世。
“可你是龙族……”
沈淮书小小的脑袋有着大大的疑惑。
蛟龙嗤之以鼻,嘲讽道:“龙族虽然强大,可魔族一向都是想自立为王,我们种族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像是一日不除,我们就能马上登上魔君之位似的。”
“本少叫左乔易。”
鸣与乔木,平心易气。
左乔易清了清嗓子,把沈淮书心中的猜测给讲了出来:“算是蛟龙里生存下来的,当年你还是个蛋就被我们给送到了人族。”
“至于后来褚朔星为何会去人族,归根结底还是那该死的小花妖。”
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让沈淮书觉得如果对方在场,估计就要被他给两手当场掐死。
事实的确如此。
在紫苏死后,褚朔星常梦到她,她的一颦一笑无疑是最烈的酒,让他醉生梦死,不得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