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到来,家里热闹不少,他同父亲格外的不对付,这体现在,爷爷总是爸爸哪哪都不对,爸爸的沉默回应,叫他越发的变本加厉。新出炉的稿件,瑾瑜第一个同爷爷分享。佟老爷子起初只是走个过场,渐渐看入神了,盒子里的西洋镜戴在眉宇间。佟老爷子是早一批留洋的学生,对于新思想他接触的更早,一些观点上,他比爸爸更加开明,因此,瑾瑜喜欢同爷爷相处。佟老爷子看完后,认认真真的打量眼前的小孙女,郑重其事「你像你爸爸。」「为什么不先给他看看呢?」爷爷口中的爸爸,是瑾瑜所没有见过的,好似两个人。「你的父亲」老爷子略带着回忆道「年轻的时候同你一样,壮志飞扬,心怀理想,你也知道,你父亲的政治眼光见解独到。」然后呢,爸爸走上了商路,其中发生了什么呢?佟老爷子不愿再说了,只是叹了一口气「大底,你父亲心里是怨着的。」难得,在老爷子的脸上看出落寞,亏欠。好奇心的驱使,瑾瑜来到了佟母身边,央求着母亲。「妈妈,我想知道你们年轻时候的事嘛,你就告诉我吧。」佟母面无表情,插着花「没什么好说的。」欲盖弥彰,瑾瑜继续纠缠,抱着妈妈的腰,埋着头「妈妈,我只是想知道在没有我的时光里,你们的故事。」眼中波澜,佟母妥协。思绪一下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又见意气风发的少年,站在码头,同她挥手,徐徐述来「你爸爸他,曾经也是心怀抱负。」当时朝廷已经没落,腐败之风盛行,百姓被赔款压的喘不过气,被剥削掉最后一层皮肉。当时的佟氏还没有改姓,叫佟佳氏,是贵族。腐朽的家族生出两条逆根,一个是瑾瑜的爷爷,以前的佟佳贝勒爷,一个是她的父亲佟佳君平。贝勒爷受新思想的影响,迫切的想要改变整个王朝,但坏到根的树终究是回力无天。家族中的遗老们,对他也处处打压,贝勒爷学会了迂回,变得不再尖利,同旧的制度相得益彰。「那,爸爸呢?」佟母笑着,继续回忆。他对当时的腐朽深恶痛绝,各处起义响起,一群青年呼喊着复兴。他也抱着雄心,下定决心要去北上,听说那里在招兵,在当时他算得上是叛逆,一个小包袱,一卷书就这样踏上客船。面对佟母,他只能安慰,两两相望「玉言,不用等我,我给不了你安稳的。」年轻的佟母朝水里投去石子,荡起水花,落在负心人身上。她埋怨的看着少年「我不是王宝钏,等不起十八年的薛平贵。」佟佳君平放心了,转头向着远方「船家,开船吧。」「佟君平!」身后传来宋玉言的呼声。他没有回头,她也没再言语。河岸杨柳依依,晓月高升,随他远去,替玉言远送恋人。「可我是宋玉言,等得起佟君平呀。」听着往事,瑾瑜没有想到父母间还有这样的往事,这样的青春年少,他们也曾年轻过。「那爸爸参军了吗?」转瞬,佟母低垂眉眼,唏嘘着「他是商人佟君平。」行到半路,他被佟家人给抓了回去。佟家的主母,也就是瑾瑜的曾祖母是个老派传统的封建老太太,是从宫里出来的。儿孙的行为是逆天下之大不韪。他的腿险些被打断了,这才留了下来。但他的反骨不会轻易屈服,总是想尽办法逃走。他求助于父亲,但唯一能支持他的人拒绝了「君平,不要胡闹。」佟母说「你爷爷当时的做法令你父亲心寒,他觉得他敬仰的父亲,向封建低了头。」「爷爷看着,不像是这样轻易折服的人。」佟母想着「你爷爷的想法是对的,最后北上人的结局以破灭为终。你爷爷提前看到了他们的结局,但父爱无声,从没辩解过。」佟父真正放弃,是在一年后,一场变故,夺取了他的健康。一根木材上,藏了暗钉,直直的打在肩上,佟君平滚下了山坡,被救回来的时候,手几乎废掉。洋医生在他骨肉里安了几颗钢钉,将破碎的皮肉缝合,自此右手几乎费掉,再不能干重活,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重拿起笔。瑾瑜现在才注意到,爸爸好像很少用他的右手,小时候,每次爸爸抱自己,妈妈的眼神里总是有几分担忧。「因为这个,他条件不符,一辈子也从不了军,自此日渐消退。」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夜之间被压弯了脊梁,好友从军后,来道别,他不敢见,一个人关在阁楼里,与世隔绝。「爸爸的心志这么不堪吗?」瑾瑜道。「你不懂。」佟母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他的手不是意外,是亲哥哥的手笔,在最关键的时候,亲人斩断了自己的翅膀,来自血缘的背叛。当时的婆母一心偏心长子,对于叛逆的二儿子,母爱少的可怜,也许真心疼爱过,但在他日日的反叛中磨合了。婆母维护着长子,那时的公公为了家里的和谐,也不了了之。祖母在床头一语,杀人诛心「现下好了,平哥儿,你也消停了,好好在家里呆着吧。」当然这些话,佟母没有对瑾瑜说,只是接着说「那一年,你爸爸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得了癔症,谁也不认识,对着家里的人就是打闹。」「后来呢」瑾瑜担心的看着妈妈。「后来」苦涩中带着几分甜,佟母戳着她的额头「有了你姐姐。有了你,有了爰爰,桐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