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走几步，正碰上张易往吧台的方向走来，身后跟着四五个年龄相仿的医生。
闻溪午知道，张易这个架势是要跟自己一起回医院。
“师哥，你先忙，我自己回去。”
张易摇头：“这种事故去年接过一次，我们两人熬了30多个小时，这次也不会轻松，我帮你。”
闻溪午还记得，去年那次多车连撞的事故发生在市区，而这次发生在高速，而且刚才明确报告了有12个重伤，处理起来只会更难。
张易上前几步，拉过于果的手，低声：“老婆...”
“放心吧，宾客我会照顾好的，你快去快回。”
于果也是医生，早就已经适应了张易做住院总医师的忙碌，未等张易开口就欣然应允。
闻溪午将车子开到别墅门口，很快，车后座上来三个人。
除了林禹哲外，一个是骨科医生，另一个是五官科医生，闻溪午刚才介绍的时候她记得。
陶雨浓很惊诧，这群方才在猜点数时犹犹豫豫，搞不清楚规则的医生们，在遇到突发情况居然头脑这么清晰敏锐，行动干脆利落，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车子呼呼前进，路边的白桦树飞速往后退。
车内静谧安静，后座几人正在眯着眼睛小憩，似是在蓄力。
自南下聚拢的风拨开乌云，满月的清辉下，暖融融的万家灯火正在眼前跳动。
她看向闻溪午，他也回看过来，面色虽然紧着，竭力对她轻轻一笑。
一瞬间，她心里那艘漂泊的小船轻轻靠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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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二十分钟，一行人到达华港省立医院的员工停车场。
闻溪午停好车，其他几位医生已经快步往医院主楼里跑。
林禹哲跟过来，闻溪午把陶雨浓往他面前一推，随手将钥匙递过去，郑重说：
“把桃桃送回学校。”
林禹哲是普外科的，他们科室有值班医生，不需要他出急诊。
闻溪午交托完，似有歉意的摸了她头发一把，转身就走。
他腿长，步伐大，步频也快，陶雨浓不得不小跑步才能跟得上他。
“闻叔叔，我不回去，我想跟着你。”未等林禹哲点头，陶雨浓最先抗议。
闻溪午拧眉，步伐稍微慢了一点，揉了下她的头发说：
“听话，闻叔叔今天会忙到很晚，说不定要到明天，真没时间送你。”
“我不会打扰你的，我累了就去橡树湾休息，不累的话，还可以帮你们买夜宵，买咖啡。”
陶雨浓乖巧的跟在他身后跑，细高跟鞋发出清脆的跺地声，带着央求的语气说：
"我不会添乱，好不好嘛，闻叔叔？"
等待闻溪午点头的每一秒钟，在陶雨浓这里都像半个世纪一样漫长。
她也知道自己去了什么忙都帮不上，但就是觉得，或许坐在楼梯间里等就好了。
“让桃桃跟着去吧，正好我得先去看看我老婆。”
林禹哲也担忧得不行。
今晚齐琳说好了要来聚会，结果一直没有来。
方才隔着屏幕那么远，他一眼就看到了在给伤者做cpr的齐琳，当时就坐不住了。
闻溪午想了想，揽着她的后背，妥协说：“走吧，待会找人送你去橡树湾。”
进了医院，闻溪午的手机刚好响起，他立即接起来，声音清晰，沉稳有力：
“我马上到，张易十分钟后到。先让秦子超联系家属，问病史，写病历。”
闻溪午说话的功夫已经进了电梯，陶雨浓没有跟上，视线也被眼前的情景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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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科外侧，第一辆救护车拉进来的几位轻伤的患者正在清创。
内侧，急诊手术病床上躺着一个约莫60岁的男人，被剪开的衣服上遍布着红到发黑的血痕。
“患者，能听见我说话吗？”齐琳用手电检查完瞳孔反射，轻拍患者的脸颊和肩膀。
病床上的人意识全无，胸膛敞开着，只能看到微微的起伏。
很快，监视仪上的波浪线被拉平，机器发出“滴滴滴”的报警声。
“患者心跳骤停，准备胸外按压！”齐琳声音有些紧绷：“开一条静脉通道，500ml林格氏液静脉滴注！”
按压板准备就绪，齐琳上前进行按压，一分钟后，她抬眼看向护士。
“患者主动脉仍然消失，血氧浓度下降至80%！”
“呼吸机氧浓度调至100%，再建立一条静脉通道，肾上腺素1mg静推！”
齐琳眉头锁着，手上的按压没停，冷静的下达指令。
"肾上腺素1mg静推完成！"
陶雨浓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向监视仪，心电图还是一条直线。
齐琳体力耗尽，换了一名男医生继续按压，紧接着，仪器再次发出报警声。
“患者出现室颤！”护士报告。
"准备除颤！"
"充电360j！"
“所有人离床！”
男医生手持除颤仪，释放按钮，“嘭”的一下，患者上身随着电流的游走轻微抽搐。
“除颤完毕！”
心电图轻轻跳动了一个脉冲波，又恢复成直线。
“再给肾上腺素1mg静推！”
“继续按压！”
陶雨浓静静愣在原地，看着一群医护人员围着一张病床，忙碌到满头大汗，再静静躺在病床上的患者，睡得安静，平和，没有要与世界对话的迹象。
陶雨浓也不知自己看了多久，只听见机器发出持续的低沉的鸣叫声。
希望已经很渺茫，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放弃的想法。
只要抢救还在进行，就有把人从鬼门关拉回的可能。
“再次室颤！”
"再次除颤！"
“...”
每一个周期，她都希望病床上的人能够像电视上演的一样，除颤仪下去，人高高弹起来，心脏也随之恢复强劲有力跳动。
亲临现场看了才发现，电视里的世界太美好了，现实中，患者的胸膛只是微微颤动一下。
而监视仪上的心跳，始终没有等来一次强有力的回弹。
一次也没有。
......
“已经40分钟了，宣告临床死亡吧。”
身侧的男医生已经大汗淋漓，拍了拍齐琳的手臂，拦住她继续按压。
按照最新版国际标准化徒手心肺复苏指南，实施心肺复苏抢救30分钟，患者仍未苏醒，即可停止救治。
而这位病人经过了40分钟抢救，依然无呼吸心跳，无大动脉搏动，双瞳孔散大，心电图无波形。
已经失去了抢救意义。
齐琳有些怅然若失，站直身体，看了一眼电子时钟，沉声宣布：
“10月3日22点11分，患者抢救无效，认定临床死亡。”
众人默哀片刻，护士开始整理患者身上的仪器和静脉通道。
这一切停止不到两分钟，整理好心情的时间都没有，医院门口又响起救护车的呼叫声。
第二辆救护车到达。
齐琳和男医生冲到门外，准备迎接新的病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