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来”一趟的沈越这会儿已经走到快出城的地方,今天早晨她进城的时候看见的那些牛车拖拉机已经不在这边。
沈越也不着急找了个隐蔽的地儿坐下,等着那边的人回来。
她打算一会儿假装办事员凑过去,了解一些情况,最好能了解那些“乐于助人的”生产队长的所在的大队情况。
快中午的时候牛车拖拉机都还没回来,但是陆陆续续的已经有些人坐在那边。
沈越观察了一阵,有位妇女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上身穿了件有些泛白的深蓝色中山装,右侧肩头、两个手肘位置还有两边袖口都贴了补丁。黑色裤子上的补丁也不少。不过衣服倒是挺干净,看起来还算整洁。
一头黑发整整齐齐的盘在脑后,只几根短发在两鬓飘着。应该是因为每日劳作所以脸上全是黄红一片。
看起来和周边的人没什么不同──这年代大多人都是蓝绿白黑灰,人群中跟她撞衫的就好几个。
她之所以显眼,是因为她太能说了,从她回到这儿,嘴巴就一直没停。那嘴皮子都说的泛白起皮了。
沈越从空间里拿出一支铅笔,一个本子,径直走了过去。
“同志,你好。”
“咋了,啥事儿?”那名妇女满脸诧异的问,她们这种整天在地里刨食的人可不认识这么体面的人。
“是这样的,前几个月发生了煤炭中毒的事件,县里让多关注孤寡老人。这过了几个月了,我来了解一下情况。”
旁边几个人顿时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起来。
被问的妇女也不知道她想了解些什么,但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我不知道,我整天光干活了。”说完就想离沈越远些。
沈越连忙拦住她:“同志,您别担心。我这也不问什么特别的问题,你照事实说就行。”
“那我也不知道。”妇女一脸防备的看着沈越。
沈越心中窃喜,越是这样的人越知道的多。哪有墙头挖不到,只怕锄头挥的好。
“同志你听我说。我只了解一下各个村里的孤寡老人情况,你可以把别的村的事儿,说一说。”
“哦,不问我们村的啊。那……你想知道啥。”
“咳咳……”沈越清了清嗓子,将旁边几个人的注意力也引了过来。
“为了多关注孤寡老人的生活状况,让各公社往上汇报各大队的村子里孤寡老人的日常劳作……我这次找你们也是想简单的先了解一些。我大概登记一下你们所了解的孤寡老人……”
“村里也没有压迫孤寡老人干活的呀……”妇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说错了就该倒霉了。
“咱们国家刚刚起步,很多东西都是摸索着过来的,咱们也是第一次当家做主,有的时候做的不妥善也正常……重要的是我们能及时发现并改正。我今天的目的只是了解,而且,咱也不是想让孤寡老人多拿少干,只是想村里对孤寡多关注些。”沈越和和气气地说道。
“哎,对,要么是当干部的呢,比咱们老百姓们明白事。”妇女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轻松了很多。
“你如果有顾忌,你可以说一些以前的。比如说某个老人有没有远亲在本村或是附近村子,人没的时候都怎么处理的后事。如果你说的这些事情经过研究,对政府发布相关措施有帮助,我们还会给予一定奖励。”沈越一本正经的画着大饼,也不怕人家真找她要怎么办。
“真的?”
“那还能有假?咱们党怎么能哄骗群众呢。”沈越信誓旦旦的说。
“那行,我跟你说……”
“等等,咱们先去找个安静的地方,现在还算人少,一会儿人多了这里乱糟糟的没法做记录。”一会儿出城的人都回来了,那么多人不露馅也容易露马脚。
妇女跟着沈越走了,其他几个听到他们对话的人互相看一眼也跟着过去。
沈越看了一眼后面跟过来的人,没有说话——多几个人能说的更多,她更好从里面挑到有用信息。
几人看沈越没说话,快步跟了上去。
找了个树荫,沈越就示意妇女可以说了。
“王村有一个……”
“停,说仔细了,哪个公社哪个大队的王村,人名也得说清楚了,还有年龄。”沈越顿了顿手,说道。
“说那么细干啥,不是就了解一下么。”
“你不说细点,我这记一堆,拿回去人家看了都不知道哪是哪,怎么总结分析,领导看见了还以为我消极怠工呢。”沈越皱着眉批评道。
这妇女一看也不敢用闲聊的态度对着沈越,开始一本正经地讲。时不时有旁边的人补充或者说些那妇女不知道的。
这群女人真是搭个台子能唱三天三夜的戏,沈越写的手都软了,她们还意犹未尽。
沈越大概翻了一下笔记,感觉差不多了,就告诉他们这些就够了。
几个人扭扭捏捏的也不走,那妇女作为代表问沈越。
“那个什么,干事同志啊,那个奖励……”
“哦,奖励啊,你们留下具体地址,真实姓名,等我们核实最后发现有帮助就给你们公社打电话。”沈越神态轻松,漫不经心的说。
“不是现给啊?”其中一个没忍住大声质问。
“你们也看到了,我身上啥也没有,就带着些糖果。而且你们这个你一嘴我一句的还不知道用不用上呢。”
沈越皱着眉把手伸进挎包,从空间里抓一把千纸鹤果糖,拿出给在场的人看。这糖还是她上体育课带学生做游戏剩下的,总共也就一两斤。
“那你把这糖给我们好了。”那妇女拉住刚才质问沈越的那位说道。
“这……这不好吧,你们那奖励估计是本子一类的东西。这东西可比糖有用多了。而且,这糖还是我自己个儿的……”沈越犹犹豫豫地说。
“没事儿,啥都行。而且,就为了这点小奖励再让你们来回打电话找人多耽误你们的的时间,浪费的这些精力用来建设祖国多好!”
不管是不是好事儿,让公社知道了,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如果到时候再告诉队里,不一定传成什么样呢!这些爱说闲话的妇女们最知道了,多少八卦都是她们这么传出来的。
沈越看着这名跟自己一样能扯的妇女,忍住笑,装作出不情愿的的表情:“可是……你们这不一定能用的上呀。而且,你们说的这些也不一定能用,到时──”
“干部同志,你放心,肯定用的上,我们把附近几个大队的都说的差不多了,怎么可能用不上。到时候发奖品你就自己留着,就当用糖换的。您可是文化人,这本子有用得很!”那妇女赶紧打断她的话,生怕沈越不同意。
“那好吧……如果真用上了我这儿只有一斤多,你们自己分吧”沈越不情不愿的从挎包里把糖倒给她们。
看着她们把糖分完,沈越打个招呼就离开了。每个人都有份儿关系才牢靠,台子才不容易垮。
沈越心想今天真是诸事顺利,大吉大利,今天晚上就吃鸡!
看着沈越走远,这群妇女才又叽叽喳喳的说起来。
“我说,狗蛋他娘,人家不是说可以不说自己村里的吗。你咋还讲咱们村的事儿?”
“你懂啥,她又不知道我是哪个村得,我说大河村她不就觉得我不是大河村的了吗?”不愧是村长儿媳妇,这脑子转得就是快。
“可是你说了咱们村,万一要是——”
“咋了咋了,我说啥了,我说的都是大家知道的事儿。谁知道是我说的,你们俩刚才不也接话接的快的很吗?”我量你们也不敢出去传我——不说大家都有份,自己还是村长儿媳妇,谁敢得罪。
“哎,可惜了,我家小宝还在县里上学呢,一个本子多贵……”隔壁大队的一名妇女又接过话茬。
“人家干事都说了,不一定用的上,你别忘了,咱们讲的多,可也没啥特别的事。你还想本子?你真要,把糖给我,我替你把她叫回来。你给她讲讲你是大河村的,让她给你送家去。”这糖也贵着呢,她见过,有糖票都买不来,得有结婚证,还得是去省城才有的买。
“不了不了,我就那么一说,嘿嘿……”那妇女尴尬地说。
“哎,光想着有便宜拿,咱们啥都说了,也没看她证件啥的。”问话的这位家里远房亲戚在县政府食堂上班,她多少知道这个规矩。
“你啥也不想就告诉人家,你真是就看见便宜了。”
“人家肯定是要保密呗,而且人家都把自己的东西贴补出来了,谁那么傻花自己的钱给陌生人。还不是因为那个奖励。”
“就算是有啥不对的,你就说了一堆已经入土了的人的事儿能有啥后果。”
“再说了,大队里早也说过关注啥孤寡的事儿,怎么会有错!”
这回都不用狗蛋她娘说,其他人就七嘴八舌的接过了话茬。边说边往回走,没想到一回去,车基本都来了。车到人齐的就往回走了,没齐的就再等会儿。
刚才和沈越一起说话的那群人,回去后都默契的没提刚才的事儿。但是都不由自主地想着,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八卦得一把糖,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