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阿宁……”
是熟悉的声音。
遇宁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帐篷顶布。
夜静阑珊。她侧过头，身旁熟睡的阿晓正打着轻微的鼾声。
难道是梦……？
一道人影从帐外闪过。
许是刚睡醒，思维还没跟上行动，遇宁没有犹豫地拉开帘，钻了出去。
广袤无垠的沙漠如静止的画卷，偶有微风拂过，却吹不起一丝黄沙。
弯月还悬于天际。
少女眯起眼，拢了拢耳边的发丝，向周围看去，搜寻着刚才的人影。
看到了。在帐篷后的不远处。
黑暗中，那人很熟络般，大力地向她招手。
遇宁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距那人十多米后，在月光的照射下，视线逐渐清晰。
她想起来，刚才那熟悉的声音属于谁了。
遇宁轻声道：“哥……？”
遇安肯定地笑笑，对她招手。
遇宁向他走去，疑惑道：“哥，你也放假了？怎么没回家？你们学校也组织旅行了？”
她突然停下脚步。因为她发现，眼前的兄长并不是现代人的打扮。
而遇安的面容一瞬变得苍白无比，月光下，现出惨淡的青灰色。他的笑容在脸上凝固，就像僵硬的……
尸体。
遇宁呼吸一滞。不待她发问，兄长转身离开了。
遇宁赶忙跟上，却发现他越走越快，二人一下子拉开距离，她不得不开始小跑。
眼前人又置身在夜色的黑暗中。
“哥！——”遇宁大喊道。
那人闻声停下脚步。她气喘吁吁地跑上前，那人却突然转过身。
竟变成了阿晓。
怎么回事？阿晓明明在帐篷里睡觉啊？
“小姐，小姐……”她同样不是现代打扮，一脸悲切道，“救救我！”
泪水混合着血水，从阿晓的脸颊上流下。
她的脖子似被外力袭击一般，突然一扭，脑袋向身侧垂去。乌黑的眼睛，直愣愣地看向遇宁。
遇宁浑身止不住颤抖，可怖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
在如尸身血海的庭院中，看到了死去的阿晓。她早已僵硬的手死死把住院门，扭断的脖颈扭曲着，后仰的脑袋瞪着眼睛望向天空。
遇宁双手捂住嘴，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眼前的人，从阿晓，变成了母亲。
遇宁的瞳孔骤然收缩。
沙地上，母亲的手捂住汩汩流淌鲜血的脖颈，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发出含混的声音。
“娘！！——”遇宁大声哭喊。
弯月落下，东方既白。霞光从沙山后散射开来。
天亮了。
遇宁抬起眼帘，白色的眼球布满血丝，眼角还挂着泪珠。
眼神中是无尽的疲惫和绵长的恨意。
她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
而眼前娘亲的幻影，变成了金色的巨鸟。
鸟儿伸出巨大的翅膀，在她头上盘旋。
从螣蛇到巨蝎，都是“老朋友”啊……
“可你不是青鸟，”遇宁苦笑道，“你是金乌。”
她一眼就发现了异样。
这是一个杀不死的神兽。
想必是虚妄空间中最后一道关卡吧。
“龙女根本就没想让我活着出去啊……”遇宁喃喃自语。
看着金乌透明的腹部，她想起青鸟为了成神而吞掉的爱人。
一个念头从她脑海中闪过。
“上神，既然都是一死，我能选择死法吗？”遇宁看向金乌，“吃了我吧。”
少女虔诚的眼睛下，是如寒冰般的森冷。
她想赌一把。
……
周身似被火海环绕。
灼烧感侵蚀着每一寸肌肤。炙热与疼痛反复袭来。
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遇宁的意识逐渐模糊。
片刻后，黑暗中，竟出现一丝冰凉。
这凉意对她来说即是救命稻草。
恍惚间，她确认了温度的方向，不由自主地向其靠近。
舒适的温度让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滚烫的额头感受到冰凉而平滑的触感。
“阿宁，阿宁！——”
遇宁缓缓睁开迷朦的双眼。
澋渊焦急的脸庞逐渐清晰。
原来冰凉的温度来自他鲛人的肌肤。她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鲛人在高温下，为了自保，体温会快速升高。可男人衣衫尽褪，在这烈火般的空间内，极力保持最低的体温，只为唤醒爱人。
可遇宁并不知道。
她在他的搀扶下起身。遇宁环顾四周，摇晃的感觉，让她明白此时已身处金乌腹中。
他果然来救她了。
遇宁怔怔地看着眼前狼狈的男人。
危急间，澋渊并没有察觉少女眼中的异样，只蹲下身，转头看向她道：“走！”
遇宁闭了闭眼，不做停留，趴在他背上。
澋渊背起少女，望向金乌的喉咙，一跃而上。
到达鸟嘴的位置，他放她下来，而后踩在金乌的舌头上，双手撑住神兽的上颚。
遇宁才发现，男人的四肢已被灼烧的黝黑，原本白皙的皮肤伤痕累累。由于不断发力，身上已凝结的血口再次崩开。
金乌不住摇晃，遇宁脚下不稳，勉强维持平衡。
澋渊咬紧牙关低吼。
她侧过头，抿着唇，不去看他。
透过金乌透明的身体，离洛看到了里面的情形。就在澋渊撑开鸟嘴露出一丝空隙时，离洛双手结印，数根白色鞭绳从九尾中爆发，而后飞入空中，朝金乌而去，一瞬缠住它上下两片尖嘴。
猩红的狐狸眼中满是杀气，黄沙从他足下四散开来，强烈的震感让大地都在颤抖。离洛双手合十，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在狐王和海皇的配合下，金乌的嘴再次被强行撑开！
“阿宁！——”澋渊死死顶住神兽的上颚，大声喊道，“快走！”
“快！——”离洛也在大喊。二人都要坚持不住了！
遇宁起身，与澋渊擦肩而过，跳出鸟嘴。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回头。
可下坠的一霎那，她睁开眼，看到澋渊再次滑落进金乌的喉咙。
他在对她笑。
这个简单的笑容，包含了太多含义。
遇宁瞪大眼睛，看他坠入金乌腹中。
“啪！——”
鸟嘴合上了。
九尾鞭绳散去，离洛跑上前接住遇宁。
他将她放下来。少女垂头看向地面，逆光下，离洛看不清她的神色。
澋渊决定跳进金乌腹中时，离洛就明白了他的计划。
既然弑魔之箭不能近神，那就让箭，射向金乌腹中的澋渊，以此来破局。
他抱着必死之心了。
离洛看向少女，只怕她难过。他叹了口气，“阿宁，事不宜迟……”
“箭呢？”遇宁抬头，乌黑的眼眸平静如水，“给我。”
她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