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香,江婷,我回来了?”
陆玉姜褪下身上的披风递给清离,自己左顾右盼,在院子里寻找两个小豆丁。清离收好纸伞,捧着披风就要拿去府里的洗衣房专门打理一些。毕竟出门一趟,上面或多或少会沾上些灰尘或污渍,在主子们再一次穿上之前都是需要仔细清理过。“姐姐,我们在这。”
陆世香带着江婷从拐角冒出来。“你中午回来了。”
他扑过来抱住陆玉姜的大腿,“我和江婷已经把信写好了,姐姐你什么时候送过去给江婷的母亲啊?”
一旁的江婷也用着期待的星星眼看着陆玉姜。“没问题,交给我吧。”
陆玉姜被他们认真端着的模样逗笑了,但还是认真接过江婷手中的信函。陆玉姜随意叫了另一个婢女,拿出了府里备着的纸鸢。每年三月阜都都有踏春放纸鸢的活动,因此府上也存着上一年留下来的纸鸢。这个纸鸢是燕子的形状,陆玉姜将房里的做女工的针线拿出,将这小小的信函绣在燕子纸鸢的腹部。虽然加上了信函的重量,但是应该问题不大,能够飞起来。陆玉姜称了称,觉得没问题后,刚想让婢女把纸鸢放上天空。毕竟她在这方面不擅长,由她来的话,可能放不起来纸鸢就坏了。“姐姐,不要。”
陆世香上蹿下跳地阻止,“让江婷来放好不好?”
被提及的江婷一脸受宠若惊,但表情显然是非常想的,“我,我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这封信由你来送出再好不过了。”
觉得自己考虑不周,竟然没注意到江婷的愿望,陆玉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手中的纸鸢交给了她。“那就让她们示范一下,江婷你可以学一学。”
陆玉姜叫人拿出剩下的纸鸢做示范。两个小孩便在院子里专注地看别人是怎么放起来的。陆玉姜在二楼栏杆一边休息一边观摩他们的学习进度。“江婷,我帮你拿着,你放心跑吧,我跟在你后面。”
陆世香看完后觉得自己会了,拍着胸脯向江婷保证。江婷也很信任他,于是将绣着信函的纸鸢交到他手里,自己拉长线跑了起来。不知是真的掌握了技巧还是幸运,那纸鸢顺着清风,歪歪扭扭地飞起来,越飞越高。陆玉姜眯着眼,看着那纸鸢被牵引至墙边,然后被慢慢放下来。江婷痴痴地望着纸鸢下落的方向,手中的线轴哗哗作响,不停转动。“江婷!收线呀,不然飞过了。”
陆世香在旁边焦急地提醒。“啊…好的好的!”
江婷手忙脚乱地转动手柄,想把线收回来一些。高处的风不断吹打那只纸鸢,江婷小小的力气根本无法抗衡,最后线轴和纸鸢之间的丝线断了。那只燕子仿佛无根枝叶,在空中打着转,最后落下。陆玉姜在二楼望了望,因为没有千里镜,她也不知道纸鸢准确落在苏袅袅的院子了没有。不过纸鸢被捡到也没有关系,她刚刚询问过信函的内容了。因为两个小孩手掌还没有多少力,认识的字也不多,大概就是表达“母亲,我,如今安好。”
而且陆玉姜教过陆世香写字,大概也能推测江婷的水平,估计只有苏袅袅能看懂那个字。“别担心,一定会收到的。”
陆世香见江婷一直担心地看着那边,赶紧出声安慰。“嗯…”江婷咬了咬嘴唇,米粒般的牙齿在红润的嘴唇上格外明显。她一步一停,回首望去,不知为何内心有些不安。但是在陆世香的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中,她还是回头离开了。黑色的燕子顺着风慢慢落下,檀香院的灯火早已全部熄灭,就连江家的奴仆也不再出现,这里似乎被人遗忘了。燕子最后落在石凳下,这只纸鸢的结果,不过也是化作灰烬变作尘土了吧。两日后。与檀香院的无人问津不同。今日的江府高朋满座,热闹非常,前院人来人往,不断有马车驶来,在永和巷聚集。“恭贺老夫人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前来贺寿的男客们要不身着深红色官服要不身着华服,个个前来江老夫人面前作揖祝贺。想到这些朝堂官员,侯爵贵勋因为自己汇集一堂,江老夫人忍不住露出笑容,内心觉得格外有面子。而江凤石在这样的场合也是如鱼得水,他本身便是擅长此道之人。在这样的场合,众人看见原本是姨娘的女子用着主母派头随侍江老夫人左右,也无人提出令人不愉快的疑问。但是即便是有人询问,江凤石也会一点也脸红地回答,因苏袅袅卧病在床,不得不择良妾代办。江凤石这两日格外沉迷苏袅袅弱柳扶风的模样,即使江府对苏袅袅如此种种,他仍坚信自己牢牢占据对方的心神。因此能够毫不脸红地拉着极度悲伤的苏袅袅往床上走,不过因为苏袅袅反抗格外激烈,能够一脚把他踹出门,所以他没得逞。江凤石不肯承认自己竟然拧不过苏袅袅的力气,于是在江老夫人派人询问时,也是端着模样不愿多说。托这的福,江老夫人也懒得在这时候找苏袅袅麻烦,就这么把人放在那不理会了。人声鼎沸的前院,男客们推杯换盏,女客们笑意盈盈地寒暄着。原以为所有宾客都来齐了,没想到门外的礼官还唱道,“长公主到。”
高昂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唱和,所有人都向即将出场的大人物方向看去。一位雍容华贵,眉眼凌厉的女子在奴仆的簇拥下走进来。她眉如远山含黛,肌肤白皙紧致,秀丽如绸缎的长发挽作发髻,斜飞戴着华丽的金凤钗。“恭迎长公主。”
满堂宾客俯身向这位女子请安。“诸位免礼。”
长公主一甩袖子,毫不客气地坐在江老夫人让出来的主位上。江老夫人暗自心梗,但还是把原本身边的姨娘赶下去,自己坐旁边,试图维持自己威风。武泷早已习惯看见众臣跪拜自己的场景,应该也不感兴趣,对于她来说,还是江老夫人憋屈的老脸更让她开心。武泷勾了勾唇,虽然内心对江家极尽恶意,但是表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今日是江老夫人的生辰,本宫特意选了一份好礼物。”
武泷凌厉的凤目与江老夫人对视,眼神似笑非笑。江老夫人内心一个咯噔,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位长公主,怎么看起来不像是祝寿,反倒是寻仇。但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笑得满脸皱纹都调动起来,认真向长公主感谢她的莅临和礼物。家丁们将长公主说的礼物抬上来,竟是三尺高的云母屏风。这面屏风镶嵌了大量的云母装饰物,因此有半透明的质感,与普通的屏风不同,它倒映出的影子不甚清晰,有朦朦胧胧之美。曾有诗言: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这种屏风便带上了几分孤寂的味道,以江老夫人的想法,它明显更适合那些所谓孤芳自赏道貌岸然的才女子。就比如她儿媳妇苏袅袅,之前房里就收集了这些不实用的玩意,将自己衬托得多么超凡脱俗似的,江老夫人实在是厌烦。而且这种屏风易碎,之前便让她期待的一个孙儿在姨娘肚子里便被流了。江老夫人虽然没有去看望流产的姨娘,但是有身边的嬷嬷去望,说是一个健康的男孩,让她都怄死了。长公主怎么会送一个老妪这种类型的屏风?江老夫人满肚子问好,但还是勉强自己随大流拍长公主的马屁,将此物夸得绝无仅有的好。武泷见她满脸笑意地收下,也不多说什么,格外自然地接管了那位姨娘和其他妇人的交谈。“长公主,臣妾可是好久未见到您的姿仪了,我家那孩子格外想再参加一次您举办诗会呢。”
京兆尹夫人张氏笑着举杯敬酒。武泷小酌一口,轻松回道,“物以稀为贵,若是天天举办,想来你们都要腻了。”
她目光一扫,略过安静抓着自己女儿手的冠勇侯夫人苏氏,轻轻笑了笑,“这不是,沁安吗?长大了,变水灵了。”
武泷随意地捏了捏小孩子圆润的脸蛋。而苏氏僵直着身体,低头不敢与之对视,嘴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沁安平日里很乖,长得便好。”
她自诩出身不高,因此每次宴会也不会过于和其他妇人们交好。但是长公主似乎格外喜欢逗弄沁安,每次见面都要说上一说。但是苏氏可不敢自认女儿因此得了长公主恩宠,因此私底下也和杨沁安说过注意分寸。“公主姐姐,沁安听话吃了好多水果,所以脸滑滑的。”
杨沁安眯着眼笑,还上手自己捏了自己的脸。“哈哈哈,好,我记住你的建议了。”
武泷噗嗤一笑,然后伸手捋了捋杨沁安的刘海。男客那边觉得有这么一尊大佛在此,众人有些放不开,带着尴尬地笑意左右寒暄,明明和同僚昨日才见过,也要装出一份热情无比的样子。索性长公主也没有想在这里待多久,似乎嫌弃这种男客那边喧闹的氛围,她叫住江凤石。“江卿,听说你们家中曾请名师设计,将这处前朝建筑的规格修改了?”
“那是自然,公主,女客们的流水席宴便在牡丹园中举行。”
江凤石点头哈腰,风流俊逸的面容硬是生出几分谄媚。“现牡丹园中,虽无鲜花盛开,但是亦有修竹可赏玩。不如您移步…”其他妇人想随行,却被张氏通通拦下,“嗨呀,你们跟过去做什?殿下定是想一个人待着,我们过会再去请安便是。”
于是江凤石便带着长公主和她的侍从离开前院,穿过垂拱的花门来到牡丹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