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脖子歪了不说,脸上还印上了桌子上的纹路,幸好有团扇遮面,不然可就闹笑话了。”
“噗嗤。”
叶蓁蓁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白锦点了点叶蓁蓁的眉心,“就喜欢听别人揭你娘我的老底,如今听了笑话,清醒了吧?”
“嗯嗯!”
鱼肚渐白,太阳渐渐升起。紫陌风光好,绣阁绮罗香。叶蓁蓁一袭正红色的嫁衣,胸前金线绣的凤凰,栩栩如生,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光芒。眉眼浓妆淡抹,金钿眉心一点,红唇流光溢彩,目光流转间可见绰约风情。叶蓁蓁眉眼鼻子生得端正,不似叶白玉的精致小巧,如今打扮起来,通身的清雅,举手投足间端的是华贵天成。所有人都惊叹于新娘子的美丽动人,媒婆嘴如抹蜜,“姑子我做媒婆没有十年也有八载,这么贵气的新娘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像是芙蓉镇的姑娘,好像是宫中的公主。”
众人都笑呵呵的,唯有叶蓁蓁眉心微皱。瞧着镜中的模样,手指放在眼下。这次与上次赏菊会上的眼妆一模一样,易初良心细如尘,若是一会儿看到,难免不会再次疑心。今时不同往日,她既然有了婚约,当初的事情就该抹去得干净。她淡淡开口,“帮我重新画一个眼妆吧,简单干净就好。”
……所有事宜都准备好了,叶蓁蓁时不时看向窗外,像是等待着什么。白锦问,“怎么了?”
叶蓁蓁垂眸,“没什么。”
“对了,刚才忙起来差点忘了一件事情。”
说着,白锦从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殿下一行人今晨离开,他说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有个贺礼送给你。”
原来他已经走了……叶蓁蓁睫毛一颤,看着红色花样的盒子,微微摇头,没有接过来。白锦见状,目光慈悲地摸了摸女儿的发顶,“殿下说,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让你务必拆开。”
“好。”
这时,外面有小厮喜庆地通传,“夫人,接亲的队伍来了!”
叶家上下都慌忙起来。“遮面的喜扇呢?快拿来!”
“给新娘补个胭脂,刚才吃了苹果,唇上的颜色淡了。”
“快,让三堂兄过来,一会要扶着新娘子上花轿呢!”
就在一切准备就绪,一众人绕过喜鹊登梅的影壁时,叶白玉忽然出现。媒婆当然认得叶白玉,满脸堆笑,“白玉小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我来送送姐姐。”
说着,叶白玉脸上微微一笑,张开双手抱住叶蓁蓁。叶蓁蓁一愣。只听到叶白玉在她耳边低声,“嫁进易家之后你一定要风风光光的,不然我输给一个失败者,是会不甘心的。”
叶蓁蓁会心一笑,“我会好好的,”“那就祝你心想事成,和他百年好合。”
或许,此时是十多年来她们姐妹二人最温馨的瞬间,曾经没有,将来也不会再出现。刚刚踏出叶家府门,就看到一身鲜衣的易初良从高头大马上轻盈落地,缓缓地走到了她的面前。“蓁蓁。”
单单这两个字,就让旁人听出了无限的温柔和欢喜。透过喜扇的红色绣面,她隐隐约约能看到易初良的打扮。鲜穿红衣的他更显得芝兰玉树,惊才风逸。他伸出手,放在了她的面前。就在她微凉的手指尖发在对方灼热的手掌心时,叶良景横亘在两人中间。他语气不善地对易初良说,“你小子以后要好好对待我女儿,不然我绝不饶你。”
“叶伯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蓁蓁的。”
易初良回答着叶良景的话,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却看着叶蓁蓁。叶良景的臭脸立刻喜笑颜开,“怎么还叫叶伯父?”
易初良恍然,“岳父大人。”
“好好好!”
炮竹声响起,叶蓁蓁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易初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才免得她闹出“大婚摔跤”笑话。在爆竹声中,新郎扶着新娘上了花轿。花轿帘子落下。“起轿,从此新人相知交。”
媒婆嘹亮的声音响起。八人合抬的花轿依旧摇摇摆摆,颠颠簸簸。叶蓁蓁放下了遮面的喜扇,手臂酸痛,拿出了放在袖子中的红色盒子。里面放着白宣纸,上面的字体清隽,一撇一捺写得看似随意,却可见其功底。她隐约猜到他的字不像之前所写的那样乱糟,却没有想到竟然能写得这一手好字。“金鱼鸭掌,荷花大虾,蜜桔山药……”她细细的看着上面的文字,却发现所有纸上写的都是菜谱,且都是宫廷用膳规格,仅仅是早膳就有二十七种。一个皇子怎么能知道这么多菜谱?如果她没有猜错,宋知斐很早之前就准备送她这份菜谱,数日之前命人让宫中御厨转述的。心中涌上一丝暖意,继续在颠簸的花轿中看着食谱。然而她从第一页看到了最后一页,却没有看到一个除了菜谱之外的文字。叶蓁蓁牵动着唇角。人家都把贺礼准备得这么得体,自己再不收下就是矫情了,她重新把菜谱放回了袖子中。娘亲,薛御医,白玉,媒婆……所有人都说她喜欢易初良,那她应该是喜欢的吧。她会成为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儿媳,一个好母亲。将给易初良绣的香囊拿出来看了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这是鸳鸯戏水,而不是两个鸭子打架。唇角牵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重新将喜扇遮在脸前,她轻轻合上眸子,跟随着花轿左右摇晃,上下颠簸。易家张灯结彩,到处都是烫金红色的双喜字。婚宴总是繁琐的,行了夫妻礼之后,叶蓁蓁就被送去了新房。直到夜晚,弦月挂空,晚风微凉,染了几分醉意的易初良才走到新房。听到廊下的脚步声,叶蓁蓁连忙把扇子重新挡在了面前。她并非懵懂无知的纯情少女,她曾经以“春风一度”为笔名写良玉夫妇同人话本的时候,就被买书的读者称作“艳文圣手”,其重要剧情更是被盛赞为艳而不俗、甜而不腻。她自然知道,洞房为何意。可是一想到一会儿她可能亲自实践话本上写的那些东西,身上耳朵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像是一个炸毛的猫。“吱呀”的一声,房门被推开,易初良笑对侍女们温柔说道,“你们下去吧。”
“是。”
房间中只剩下他们二人。一人坐在床上,另一人站在门口,谁都没有说话。红色的蜡烛上面贴着金灿灿的囍字,烛芯的每次跳跃,都会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原本微小的声音,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中,竟然显得如此的嘈杂。一想到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叶蓁蓁心脏又疯狂的动起来。她发誓,她做好了成为易初良妻子的准备,可是就是觉得尴尬。不然,她就说自己葵水来了?今晚上不方便?就在叶蓁蓁心如鼓鸣之际,易初良长腿一迈,将叶蓁蓁遮面的喜扇拿在了手中。叶蓁蓁连忙心虚地低下头。眼眸低垂,烛火的照耀下,睫毛似有星光跳跃,清丽的脸上浮现着微微的红色。易初良拿起黄梨木桌上白瓷酒壶,将尘封十八年的女儿红倒进两个精致的银酒杯中,将其中一杯递到了叶蓁蓁的手中,“蓁蓁,我们该喝合衾酒。”
“嗯。“手臂交缠,爽辣的女儿红倒进嘴里,合卺酒算是喝完了。“咕噜——”肚子传来尴尬的声音,叶蓁蓁解释,“那个……从早上我就没吃饭,闻到酒味就饿了。”
易初良,“我让小厨房给你做点东西?”
叶蓁蓁摆手,“不用,不用麻烦了,我们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叶蓁蓁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你当真喜欢我吗?”
易初良语气很怪异。叶蓁蓁下意识抬头,只见对方的眸子没有笑意,幽幽地看着她,让她莫名有些心虚。易初良失笑,“逗你呢,被我吓到了吧。”
“啊……哈哈。”
叶蓁蓁傻笑,意图掩饰二人之间的迷之尴尬,“那个,你先去沐浴吧。”
“好。”
等易初良沐浴更衣后,只见叶蓁蓁已经卸去了凤冠和嫁衣,在床上沉沉睡去,露出一小截子白皙的脖子。易初良见之,不着痕迹移开了视线。目光复杂下一瞬间,易初良眸色恢复了温柔,和往日并无不同。他走到了桌前,吹灭了房间中的红烛,和衣躺在了叶蓁蓁的身边。一开始,叶蓁蓁本来是面朝着墙壁睡的。然而她睡觉不老实,等熟睡了之后,便在床上四仰八叉起来,将大腿搭在了易初良的腰上。易初良睁眼,就对上了一张距离很近的睡颜。鬼使神差般,他抬起手,手指如同羽毛般,轻轻地拂过了叶蓁蓁脸,从眉心渐渐下移。眼底浮现落寞,自言自语着,“蓁蓁,我该不该相信他说的话呢?”
“嘻嘻,好痒。”
叶蓁蓁赶蚊子似的挥了挥手,翻身继续睡。轻薄的寝衣裹着皮肤,月色照进来,她的右肩上一个红色的伤疤清晰可见。易初良脑海中传来琴弦断裂的声音。同时伴随浮现出来的,还有赏菊会那日那个美艳歌姬帮宋知斐挡剑的画面。他记得,那个美人受伤的就是右肩。只是瞬间,易初良眸中的温柔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