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征的话语轻轻落地。 石台周边落针可闻。 陆征没有吐出什么少年傲气的话,仅仅是这一句话,却让无数人感到心中一颤。 陆征笑意的话语,在他们的心中久久回荡,但却没有人真正理会陆征话语中的含义。 魔教魔子挫败了天下的英杰,在此时却坦然求死。 何等滑稽,又何等让人心酸。 而陆征的脸上却是露着坦然的笑容。 这一切,都已在他的计算当中。 天气愈发阴沉。 北辰国刚过的寒冬似乎重新追了回来,聚集在这石台之上。 台边的众人,看着台上的一幕,紧紧盯着,眼睛似乎都有些干涉。 石台之上,骤风迭起,吹得泥沙飘荡,吹得陆征的衣袍猎猎。 陆征昂头看着天空。 天上的那位,却似乎从来不曾垂下眼眸,装作怜悯。 “汝望死?”
天空中传来的声音冰冷,不带有任何一丝情感。让人闻之心神颤动。 陆征昂头,他身上的压力从未减缓,血灵刃的血气将他的身子不停包裹,一次减轻些许压力,但所能秉持的依然有限。 “古人摩顶放踵利天下,不过一死。”
陆征的话语铿然,他的眼神中透着坚定。 他自从半夜调整了行程上台,本就是为了求死而来,那么,实在睡得手里,都是一个死,在天下第一高手的手下,或许还更值得吹嘘一番。 陆征这几日沉思了许久,他算到了大多数人的命运,也算出了柳初初一切行为的含义。 拨动京城朝局,让北辰国国乱提前。死了柳景明,空出了皇位。 传言森罗玉,是为了让叶纤体内的灵魂进行献祭,顺便搭上静航慈斋。 柳初初不知从哪偷出了一缕魔教之魂,在体内养育许久,就是为了这一天。 而这缕魂魄也让柳初初体内的经脉衰竭到再也无法医治。 陆征在夺下若璃胸口的那一块玉珏时便已然明白了个大概,玉珏和陆征身体内的那一缕魂魄都在不停鼓动。 森罗玉,指的就是静航慈斋的玄灵魂玉。 柳初初想要借着森罗玉,来达到叶尘离国,北辰国国乱,静航慈斋成为众矢之的,这三个前世之中著名的历史案件。 柳初初此番的行为,不是在改变历史,她是想要凭着一己之力,加快游戏的进程罢了。 前世中,叶尘是要走的,柳初初是要死的,若璃是要被献祭的,但柳初初这个计划,在原本的历史上,大大减轻了北辰国国乱的范围。让陆征又足够的机会,在国乱中存活。 只是这存活,献祭了无数条生命。 陆征仰着头,看着天空之上云雾的崇高人影,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挑衅的笑容。 但,经过陆征的计算,只要自己在这石台上死去,一切的局势便会逆转。 自己只要露出魔子的名头,在场所有势力的目光便会聚集到自己身上。 只要自己谎称自己是森罗之王,那么这场武祭便丝毫没了意义。 叶纤不会被献祭,若璃不会惹到这一盆脏水,皇位已然空缺,柳初初成为女帝,便不会在放逐而亡,至于她身上重病的药,自己也找到了法子。 北辰国国乱,也会演变成静航慈斋为首的正派和魔教之间的动乱,从而远离这偏远的北辰国。北辰国有充足的时间,在这乱世之中起身。 而这些条件都是在于,自己今日要死在这石台之上。 “我愿求死,你怕杀我?”
陆征脸上的笑容带着挑衅,傲然看着穹顶之上,那个举世的仙人。 陆征此言一出,让四周的众人皆是一惊。 但却无人敢说陆征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儿,因为,“天”就在他的面前。 对“天”挑衅,如此桀骜的挑衅,若不是他们亲耳听到,亲眼见到,几乎无人敢信。 对面可是杨无极,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是天下第一人的杨无极。 众人眯起眼睛,他们已然不用费心思去考虑陆征的死活。 纵使他们对陆征的死抱有几分怜悯,但大多数人更期待,那天下第一人的杨无极,是如何出手,出手又是如何狠烈。 但陆征此时,已然不必等到杨无极出手,他的身子已然摇晃了起来,重度失血,加上身上压迫的灵压,让他几乎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他的身上不停出着冷汗,但他嘴角的嘲讽的笑容没有丝毫减轻。 杨无极看着地上的陆征许久。 层层的云雾掩蔽了他的身躯,他原本迷茫的脸颊,此时更是显出了几分虚假。 但他身体中的风雷轰鸣之声,却越发浩荡。 青紫色的雷光在他的手臂中不断闪烁,每一次闪动,都有肉眼可见的灵气逸散,那雷光其中的灵气,必然非同凡响! 于此同时,石台地面上的灵压也愈加猛烈,不止尘土,连同每一缕风,都比死死压到地上,不留一丝喘息的空间。 陆征死死咬着牙,他感受到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缕毛发,都在不停下压,扯着他虚弱的身子。 当他仍是站着,全身的骨头,乃至他手中的血灵刃都在发着颤抖。 杨无极在穹顶之上,他缓缓而动,几丈的云手缓缓抬起,身边的云气,骤风,乃至灵气,都朝着他手的方向汇聚而去。 手掌稍捻形成剑指,目光可及的剑势冲破了云霄。他的手指之前,形成了一个真空区,在漫天的墨云之中格外显眼,似乎真的有了一把丈余长剑。 杨无极的剑指在空中凝了许久。 他低了低头,似乎则是他第一次垂眉看向陆征。 “痴妄。”
二字一落。 他的手也落了下来。 不同于举起手指的缓慢,他这一剑落得甚是迅捷。 拉破了流云,在空中残留了一道长长的剑痕,发着火光,也发着烫,朝着地面迅疾而落。 有如带着一颗陨星。 剑指将临地面之时,陆征已然看不到剑刃的影子。 但他却感觉到了那锋锐无双的剑势,划开山海,直指星河的锐利。 陆征似乎感到自己的身子连同灵魂都被分成了两半。 但陆征的脸上,仍是挂着游刃有余的笑容。 但,那剑刃到达地面的时候,陆征的笑容却是一滞。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飘然的身影,白衣似仙的身影,径直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挡住了这滔天的气势。 咔,夸。 随着两声破裂之声而过,剑势应声而尽,滚烫的血液溅到了陆征的脸上。 而那白衣身影,却有如折翼蝴蝶一般,垂落地面。 陆征连忙飞身接住,心口的伤口崩裂,不断灼着滚烫,陆征感觉心口一阵疼痛,但似乎不仅仅是伤口的疼痛。 若璃在陆征的怀中很轻,很轻。 她的白衣之上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染尽了鲜血。 她看着微微睁眼,看着接住自己的陆征,嘴角露出轻飘飘的笑,她的眼中有些飘忽,有些梦幻。 手中长剑落地,染血的手掌轻轻抓着陆征的衣服。 “陆征……我还清了……但,你知道吗……”她的脸上露出格外灿烂的虚弱笑容,轻轻说道:“无论你怎样……我一直和你一起,但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