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初雪,北昌府阜阳县余家村人氏,去岁刚及笄,她本该姓刘,不过亲生父亲不认她,她只能随母姓。母亲余芳年轻时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爱慕者不计其数,余初雪的父亲刘志就是其中之一,刘志的父亲是名秀才,在村里办了个私塾,临近村里的孩童都会送到这边来上学,看在刘家是读书人家的关系上,就应允了刘家的亲事。余芳嫁给了刘志之后,日子也曾和和美美的过了三年,可惜的是一直无所出,刘志考上秀才之后去了县里学习,余芳在家奉养公婆,可谁曾想,两年过去了,刘志没能考个举人老爷回来,倒是带了个女人回来,关键是那女人肚子里还揣了一个。那女人名叫吴秋月,是刘志老师的闺女,先前嫁过一次,和离之后在家里,刘志到她家去学习,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起来,两年的时间足够做任何事了。刘志打的如意算盘是让余芳做小,那女人做正房,他坐享其人之福,余家怎么可能答应这么无理的要求,两家把事情闹到了里正面前,里正也只能帮理,刘志不在理便要以余芳无所出这七出之条休了余芳。最后还是刘志的父亲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勒令两人和离,以后各自婚嫁,互不干涉,主要是吴秋月肚子里的孩子也渐渐大了,再不解决,等到孩子出世,那老刘家也没发再开学堂了,只能这么办。余芳和离之后被余家接了回去,没过半月就诊出了身孕,已经两月有余,刘家誓不承认这个孩子,余家让余芳自己决定这孩子是去是留,从成亲到和离整整五年,余芳心心念念就盼着孩子,如今有了怎会舍得。没过几月吴秋月生了个女娃,取名刘心佩,余芳在三个月后也生了个女孩,因着孩子降生那天下了当年的初雪,遂取名余初雪。余初雪的祖父也就是余芳的爹,一直在悔恨给自家女儿找了这么个人渣,郁结于心,在初雪三岁时便撒手人寰了,彼时余初雪的舅舅余光已经二十岁了,早过了说亲的年纪。隔壁和余光一起长大的杨为都已经取了妻,孩子都已经一岁了,眼看着杨为的妹妹杨桂也已经在说亲了,但是没人愿意嫁给余光,余家就余光一人能干活,不止要奉养母亲还得养大姑姐和侄女,是个人都知道累赘。杨桂这亲事说的颇为困难,说了两年也没个着落,有一天杨为约了余光去了趟镇上,回来拎了许多东西,隔天全送去了杨家,没过几天,杨桂就住到了余家,大家都让余初雪喊舅母。彼时余初雪五岁,哪里晓得是怎么回事儿,只知道喊舅母就有糖吃,舅母还给她做新衣服穿,做新鞋子穿,母亲和祖母都有,她好喜欢这个舅母。余初雪快七岁的时候家里多了个小弟弟,舅舅给他取名叫余初夏,隔壁的林岚舅母也就是杨为的媳妇,时常带着她家五岁的丫头杨如珠和两岁的小子杨如宝过来玩。几个孩子从小到大的情分,去哪里都是四个一起,过年孩子们都高兴,初三这天刚吃过早饭,几个孩子就约着一起出去玩,彼时余初雪去岁已经及笄,杨如珠十四岁,杨如宝十一岁,余初夏九岁。村里的孩子都朴实,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打架吵嘴,但是却在河边遇上了刘心佩和她十四岁的妹妹刘心怡,还有刚十岁的弟弟刘心书,平时出去玩也会遇到,谁也不曾招惹谁。不过今天不一样,刘心佩一上来就找茬,骂余初夏是贱人,余初夏也不是泥捏的,回到谁贱谁知道,本来刘心佩的母亲吴秋月的事在余家村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她一个和离的女人勾引有夫之妇。去岁刘心佩及笄,表哥吴昊特意过来给她贺喜,两家早就有结秦晋之好的意思,她也特别喜欢才十八就考上了秀才,还长得一表人才的表哥,哪成想,昨儿个和母亲回了趟娘家,就听说表哥要死要活的非得娶她余初雪。再听到余初雪诋毁自己母亲,刘心佩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上手就挠了余初雪的脸,余初雪的脸被挠了三道血印子,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转手就给了刘心佩一巴掌,两人迅速扭打起来,大的两个都打了起来,小的没了主心骨,自然也都打了起来。噗通一声,有人掉到了河里,现在才刚开春,虽然已经雪已经化了,可是河里的水还带着冰渣子,那可是刺骨的冷啊。扭打的几人都停了手往河里看,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都吓坏了,刘心书掉河里去了,这边的河堤有点高,河水也挺深的,他正在河里拼命的扑棱着。反应过来,哭的哭叫的叫,乱得一塌糊涂,刘心佩和刘心怡没命的在岸上喊着弟弟快上来,却没有一个想着下去救救刘心书。眼看着刘心书就要沉下去了,余初雪也不知道是脑子发热还是善心大发,跳下河里把人捞了出来,岸上的几个孩子七手八脚的把刘心书拉了上去,杨如珠几个再来拉余初雪时,哪里还有她的身影。等到大人们听到动静赶过来,再去河里捞人时,余初雪已经奄奄一息了,刘心书倒没什么事,染了点风寒,吃了两天药就又活泼乱跳的了,余初雪就没那么好了,在床上一直昏睡着,药灌了不少也没有起色。就这样刘家还到余家去找理,孩子们都不说谎话,可谁让刘心佩姐妹俩能说,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了余家,好在刘心书是个明白的,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和余家的孩子说的一样,刘家这才理亏的偃旗息鼓,但从始至终没一个人过问一声余初雪。昏睡了整整九天的余初雪悠悠的转醒,房间里祖母和母亲守着她,她本想出声,奈何躺了好些天,喉咙一动,话还没出口就先咳了起来,听到动静,两人看了过来,反应过来时,直接喜极而泣。余芳给余初雪倒了温水喝下,这才出了房门去通知家里人,很快余光一家也来到了屋里,一家子都泪眼朦胧的,尤其是余初夏直接抱着余初雪哇哇大哭起来。大家平复了一下心情,余初雪也知道了刘心佩为何要对她动手,她肯定是不能嫁给吴昊的,两家算得上是世仇,这还没嫁刘心佩就不依不饶了,要是嫁了岂不是一辈子不得安生,再说了她也没见过那劳什子吴昊,对他也没甚感情。可是这事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村里都传开了,说余初雪勾引刘心佩的未婚夫,说余初雪和吴昊早就私相授受了,还说只要余初雪好起来,吴昊就会来下聘之类的,总之在余初雪躺着的这九天里,她的名声算是彻底的坏透了。余初雪想着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让家里人别把她醒过来的事传出去,然后让舅舅挨个和亲近的人借银子,就说要带初雪去府城看病,她余初雪惹不起但是躲得起。村里都是农户,手里也没多少银两,余光只从里正家里借了二两银子,其他人家一个铜板都没能借到,但是杨家送来了十两银子,三两是杨如珠的大舅借的,三两是杨如珠的小舅借的,其余四两是杨家的家底。这么凑了两天,再加上余家的家当三两,总共也就十五两银子,再去里正家里写个路引,一般出外的路引只要在同一个州府里不超过一年,就不用到官府盖章,有村里里正的章也管用。余初雪没出过门,但是她有个向往已久的地方——玄都城,听说北昌的玄都种着满城的桃树,城中的桃花庵里更是有一棵千年的桃树,每年三月三的桃花节人满为患,片片飘落的花瓣就像粉红色的雪,美得不像话。路引写的就是玄都城,不过对外却说是去府城看病,因着刘家一家的无耻行径,里正对余家要去的地方守口如瓶。本来是说好了余光送余芳和余初雪过去的,但是杨为觉得余家现在是多事之秋,必须得有个男人在才行,他要替余光走这一趟,因着两家的关系,余初雪醒了的事也没瞒着杨家。两家商量好过了元宵就出发,余光和杨为两人一同去,出了镇上之后再由杨为自己送过去,余家村到府城得三天时间,再到玄都城也得走上三天,牛车还得去杨如珠的舅舅家借。杨为和余光决定今晚先去借车,刚出门就遇上了刘志,还以为他是良心发现特意来看余初雪的,没成想是发魔怔了,说他已经把刘心佩和吴昊的亲事定下,也答应了让余初雪给吴昊做小。他刘志想的美,别说是做小,做正房余家也嫌弃的紧,余光实在气不过揍了刘志一顿,同样是女儿,没的这么埋汰的,他吴家要纳谁做小,余家管不着,但是余家绝对是不稀罕的?当初就说得明明白白的,余初雪和他刘家无甚关系,这可是立了字据为正的,里正和村里的人都可以作证,现在孩子大了,他刘家倒是想来做这个主了。门都没让刘志进,也没让他见到人,更不会把余初雪要离开的事告诉他,直接就把人给赶走了,也不知道余家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才会遇到这么个倒霉的丧门星。这个元宵节过的好不惨淡,翌日天还没亮,杨如珠的大舅林清和小舅林静就赶着牛车到了余家门口,两人昨天想了一夜,决定让林清陪着走这一趟,毕竟回程时只有杨为一个人,家里老人也不放心。如此几人在牛车上铺了两床被褥,余光把裹在被子里还陷在昏迷中的余初雪放在牛车上,余芳又给她盖了层被子,杨桂和林岚又各自抱了一床被子放好,一行人这才拿着包袱离开了余家村。余初雪就那么躺着,一直到镇上都没动一下,要不是偶尔会睁开眼看看坐在旁边的余芳,大家都以为她还陷在昏迷中,到了镇上也没休息,直接就上了去州府的大路。如此走了半天的时间,已经离镇上有了一段距离之后,众人停下车来修整,早上从家里拿的烙饼,大家分着吃了一些,杨为和林清去割草喂牛,余光和余芳余初雪话别。“舅舅,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娘的,等我赚了钱就派人去接大家,到时候我们仍然住在一起。”
“那舅舅就在家里等着你派人来接了。”
“一定的,舅舅,我隔两月给家里捎个信,镇上没有镖局,府城又太远,我把信送县里,月底你估摸着时间去县里取。”
余家村到县里要一天的时间,到时候舅舅可以去县里住上一晚,第二天再回去,总比去州府的路途近一些,也方便一些,有时还能找个顺路的,直接让人帮忙去拿信。为了不耽误夜里找村子留宿,众人也不敢再耽搁,牛吃饱后就和余光别过继续上路,除了刚才和余光说话之外,余初雪一整天都没再说过一句,太阳下山之后,终于找了个村子在一农户家借了宿。第二天继续上路,天气越发的冷了,路边的树木杂草都吊着冰渣子,白天的时间短,除了偶尔让牛休息一下,基本都没怎么耽搁。如此第三天到了州府也没有进城,直接往玄都方向走,夜里同样是歇在农户家里,到了第四天就没那么幸运了,天气冷天黑的也比较早,遇到村庄的时候还早,就想着往下一个村庄赶,可是一直走到天黑了也没遇到个村落。天黑之后赶路,不止牛辛苦也很危险,但是没个能遮露水的屋檐实在没法子停下来,这冬日虽然没下雪,但也差不多了,如此摸黑走了一段时间,隐隐约约听到交谈声,众人心下欢喜,附近一定有人。再走上一段路程,交谈声越来越清晰,也能看到远处有亮光,走近一看是座破旧的土地庙,庙门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到处是残垣断壁,庙堂正中生了堆篝火,五个大男人正围着取暖高谈阔论。杨为进去询问是否可以行个方便,让他们也在这里休息,出门在外,只要不是穷凶恶极之人,大都都会与人为善,尤其是专门行脚的商人。那些人是出门公干的官差,让几人只管找个地儿歇息,还好心的借了火引给他们生火取暖,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去后,余芳把带的饼拿出来烤烤当做晚餐。烤好之后杨为给每位官爷送了张饼,还把准备用来御寒的米酒也给他们分了两壶,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出门在外既然遇到了,有这点心意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