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池母如何哭诉,池银锁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也不作反应,就扭头看着墙壁,只是放在身旁的一双小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流露出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池涟漪费力地提了热水进来,拿了个大盆子,倒了进去,那热水刚烧开,很是烫手,在她手背上溅了几个红点,她也没有在意,一边倒一边说,“阿娘,你把银锁的衣服给脱了。”
池家阿娘急忙点头应声,伸手就要去剥池银锁的衣服,池银锁终于有动静了,往床里头瑟缩了一下,脸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十分抗拒。池家阿娘呆了一下,道:“你这孩子干什么,我为你脱衣服还不行了?”
池涟漪伸手倒好了热水,急急忙忙又去外头兑凉水,进来的时候,池银锁已经坐了起来,背靠着墙壁,神情固执,十分别扭的模样,脸颊上还出现了一丝绯红。两人成对峙之势,池母莫名其妙,想直接拽过他,却怕碰着他的伤势,一时成了僵局。池银锁就是不说话,却死死拽着自己的衣服不让脱,池涟漪直起身来,刚要说话,炎景天脸上露出笑来,走到床边道:“阿娘,你和丑丫先出去吧,我来给他洗伤口就是。”
池母尴尬地看了炎景天一眼,觉得有些不妥,毕竟他来家里,虽说是丑丫的上门女婿,却什么都没有给他准备过,反而还一直帮忙,心里头其实是将他当做自己人又当做客人的,让他来帮池银锁洗,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炎景天少见地温柔了几分,笑着道:“银锁已经是个男孩子了,怎么还能让母亲和姐姐帮忙洗澡,况且他身上的伤,你们都不懂,我来弄也比较方便。”
池涟漪站在当地,听见这话,也想起他背上错综斑驳的伤痕,不由得沉默了片刻,池家阿娘还想再说什么,池涟漪低声叫道:“阿娘,就让他弄吧,我们出去等着吧。”
说罢,便率先出了门,池家阿娘见她也走了,左右为难地看了看,儿子又不让脱,无奈之下只好作罢,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辛苦你了。”
炎景天微笑摇头示意无妨,池母这才走出了门外。待池母走到门外,掩上了门,炎景天才坐到床边,看着池银锁别扭的样子说道:“现在可以了吗?”
池银锁犹豫片刻,终于放下了紧紧揪着衣领的手,炎景天见他还能动,也没有管他,转过身去拿水,低声说道:“自己把衣服脱了。”
他说话声音落地铿锵,全然没有把他当做小孩子,反而是将他当做大人一般,平静又正常地跟他说话。炎景天走到一旁,舀起了一盆水,走到床边,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借着昏暗的灯光,池银锁身上的伤痕远比没脱衣服还要严重得多,外面只是血污斑斑,而脱了衣裳他瘦小的身躯上,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肋骨极为分明,左下腹的地方还有一处凹陷了下去,更不用提处处青紫的斑痕了。炎景天眯了眯眼,看向了池银锁,池银锁别过头去,咬着牙不吭声。那处凹陷很明显是被人踢断了肋骨,这样的痛,便是成年人都难以忍受,可他一个十岁的孩子,愣是忍住一声不吭,这该是多么大的毅力。炎景天眼神一动,放下水盆,伸手去捏他的嘴,强迫他张开了嘴,果不其然,里面血迹涌涌,他为了忍痛,把自己口腔内部的血肉都咬破了,也难怪他一直都没有说话,死死咬着牙。他心中一动,看他的眼神终于多了几分怜惜,低声道:“你是怕她们心疼是吗?”
池银锁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又别过头去,点了点头,炎景天微微一叹,却没有说话,伸手将手帕浸在了水中,拿了起来拧干,帮他擦掉上身的血污。他低着头,神色淡然,仿佛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一样,并没有因为他是个小孩子就对他格外关照,细细地为他擦拭之时,屋子里头只有灯花微爆的声响,别的再也不听任何一言。过了许久,炎景天虽然手下很轻缓,但那处处的伤疤也免不得会有碰着的时候,尤其是他的肋骨断了那一截,一碰池银锁瘦小的身体就禁不住地颤抖起来。炎景天没有抬头,却看见他放在身体一旁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床单,手背上瘦骨嶙峋,却青筋暴起,可见是忍疼忍的十分辛苦。他也没有说话,毕竟这是清洗伤口的必经之路,没有办法,只能下手再轻缓一些,所以也没有抬头安慰他。屋子里头静悄悄的,炎景天好不容易为他清洗好了伤口,放下了手中的布巾,盆子里几经洗涮,已是一盆绯红色的鲜血,还漂浮着些许黑色的杂质。炎景天自如地从怀中掏出了几个瓶瓶罐罐,细口大肚瓷瓶、玉瓶,模样都十分小巧,拧开封口,倒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来,伸手递给他,言语简洁,“吃了。”
池银锁顺从地接了过去,塞到了嘴里,那药丸闻着清香馥郁,像是糖豆一样,可是一咽进了嗓子里,却仿佛吃了灵丹妙药一样,口中的血腥之味淡了许多,四肢百骸都有所舒展,腹部的巨疼似乎也减少了不少。炎景天目光所在,池银锁身体舒缓放松了不少,他便松了一口气,合上盖子,又重新拧开其他几个瓶子,倒出粉末来,为他上药。那药清苦的味道弥漫了刚才热气蒸腾的房间里,两个人都不说话,便有些太静了。炎景天也没有问他,只低头专注上药,不期然地却听见池银锁突然开口说话了,“我知道你不是我姐姐的上门女婿。”
炎景天讶异地抬头看他,却见他小脸上都是认真,眼睛明亮,定定地看着他。炎景天咧嘴笑了一下,道:“你猜错了。”
池银锁当时就蒙了,没见过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他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这样的小山村里面,姐姐被人欺负以后,被人骂成那样,不见他出来,过了好几天了,姐姐却把他从城里领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