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圣洁的歌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又增添了一分空灵飘渺的味道，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偌大的空间里明明座无虚席，但所有人都保持着静谧，没有一点杂乱之音。
连一个为这天籁之音欢呼，表达自己的赞赏的人都没有。
叶川舒服地靠在座椅上，双手抱着后颈，看着头顶穿过透明玻璃洒下的星光，他自然的姿势，与周围人略显虔诚的姿态，显得格格不入。
再加上舞台上少女频频投来的目光，让人很难不联想到是不是他的仪态惹得少女不快。
可周围的人即便脸上多有不虞不忿之色，但也完全没有议论他的不敬，只是偏过了头，眼不见心为净。
甚至连那些注意到的人也是少数，更多的人只是闭着眼睛，要借助关闭其他感官，将听觉强化到极致，如此才能不漏过一点声音。
好似错失哪怕一丁点，都是自己毕生的遗憾。
这场面圣洁到透露出了几分诡异，圣洁的是表面，诡异的是这份圣洁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群体身上，一旦出现了，让不明就里的外人来看，简直就像是什么洗脑邪教，否则又怎么会如此统一？
这一幕看起来，就像周围全是断肢残骸，恶魂环绕，恐怖感四溢，中心处却跪坐着一位正在祈祷的天使，怎么看怎么违和诡异，让人联想到这天使是不是什么怪物伪装出来的。
可即便叶川感受到了少女频频投来的视线，他也并没有低头与少女对视，他只是保持着那副姿势，静静欣赏着少女的歌喉。
其实对于星野百合华，他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对他而言，其中更多的是一种爱屋及乌，因为喜欢凛华，才会去关注那个可爱的，讨人喜欢的妹妹。
可他知道，星野百合华是很崇拜自己的，就像其他人崇拜她那样，这大概也是一种轮回，被人崇拜的人，往往会在潜意识的作用下，非常了解那些崇拜她们的人。
而当了解变成了理解，那她们就会变成与崇拜她们的粉丝一类的人。
很难说究竟是那个让她们崇拜的人出现，才会让她们从了解走向了理解，还是她们先从了解走向了理解，她们崇拜之人才会拥有出现的可能。
这点叶川也弄不清楚，或许二者都有，但他更倾向于认为是前者，至少是前者占据的比重更大。
在他看过的众生百态里，与百合华类似的例子实在是不少，就像是长得漂亮的人更容易感知到其他人的恶意，更容易变得聪明一样。
成为那个被众星捧着的月亮的人，往往更容易见识到世界的真实。
长得漂亮的人自然就会学会利用自己的外表，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在经验的获取分析中，她们下意识就知道很难有异性能拒绝自己的请求，也会下意识使用这些便利。
百合华也是一样，作为被家里保护得很好，没有接触过世界肮脏面的偶像，就如同那些长得漂亮，会懂得利用优势，但尚未学会用美貌去进行交易的纯洁少女。
百合华不可避免地见识过某些狂热的粉丝，那崇拜到可以为她去死的炽热，一定在她心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深刻到，当她也产生了类似的情绪时，就会立马引动二者的共鸣，让种子迅速萌芽，破土而出，成长为参天大树。
叶川也知道，这是由于百合华被保护得太好，心底还十分纯洁所致，如果她被放纵，在不知不觉间学会利用被崇拜，去让那些人达成自己的目的，那她就会沉浸于世界的真实，再也不会崇拜其他人。
很难说这是好是坏，就像成熟的大人有时会渴望变成无忧无虑的孩子，了解世界的真实并非是什么绝对的好事。
崇拜这种感情，虽然叶川自己挺鄙夷的，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崇拜总体上还是处于纯洁一侧，本质上是一种美好的感情，只是常常有人让它变了味儿。
所以叶川没有去刻意引导百合华，让她变得成熟，变得像他一样成熟，这世界既需要诡计多端，尔虞我诈的成人，也需要有崇拜着成人的纯洁孩童。
他知道百合华是非常崇拜他的，比崇拜姐姐还要崇拜，因为其中的距离感，有些话他说出来，甚至比凛华说得还要好用，还要让她听话。
可要是让百合华说谁更重要，那绝对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姐姐。
这点叶川还是很欣赏的，百合华并非是“无脑”的崇拜，她很“拎得清”，不会做出那种为了偶像而与家人决裂的事情。
正是很了解百合华，他才能听出歌声中的委屈与矛盾，就像许多诗句，结合诗人生平背景，与单独拿出来品味，完全就是两个意境。
人类的悲欢并不互通，只是因为人们并不相互了解，更不能做到相互理解。
他知道，百合华一定很委屈，因为是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让她的姐姐离她而去，可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唯一能想到的自己做错了的事情，只有没舍弃来自于血脉的力量，可她真的无法理解那种“钱上粘了血，所以就不去用钱”的想法。
所以百合华非常委屈，想要找他倾诉，叶川很清楚，只要他给予了回应，那百合华一定会什么都不管地跌跌撞撞奔向他，扑进他的怀里。
所以少女的委屈中本应还有一份对他不回应的埋怨，只是少女连埋怨他都做不到，最后就只剩委屈。
而这，是他要教少女的第一课，做好自己的事情，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他自己的，作为人的社会关系已经一团糟了，他已经失去了自己原本的角色，所以他不想让百合华也失去自己现在的角色。
少女固然可以不管不顾，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看法来扑进他的怀里，但那后续引发的社会关系的连锁反应，绝不是少女能处理好的。
可能百合华现在也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可叶川知道，许多东西，再失去后才会发现，失去的对自己有多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