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川坐在一座直插云霄的方尖碑上，身边缭绕着云层，他俯瞰着这片时不时爆发出象征着战争的微弱光芒的大地，又看向了远处另一侧安静祥和，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这座碑将秩序与混沌划分得泾渭分明。
与绘里奈的接触让他放下了心，其实绘里奈本身就是他最不担心的一个，绘里奈比其他人都要悟得更早，她甚至比海伯利安都要更清晰地知道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
如果说海伯利安只是模模糊糊在心底有一个隐约的感觉，那么绘里奈就是明确知道自己在追求自我。
这点叶川从与绘里奈的初次见面时就发现了，只是那时她实力不足，没有撑起与之相匹配的强大自信，所以许多东西都只是藏在心底。
但现在，他可以确信，绘里奈的自信甚至都不输于他，就如同之前他故意轻松破解了绘里奈的得意之作时，绘里奈那只有好奇，没有沮丧的反应。
他当然不是那么肤浅的炫耀自己能力的人，他只是想看看绘里奈有没有完成蜕变，结果很显然，绘里奈已然能够摆脱外在因素的影响。
不论是力量，权力，还是外貌，绘里奈已经可以做到像他一样，将这些东西带来的影响全都抛开，不会因为别人在这些方面占据上风，不会因为自己在这些方面处于不利地位，就觉得别人高人一等，或是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换句话说，力量，权力，外表这些因素，也完全不能腐化绘里奈，到了这一步，绘里奈已经可以被认定是一个“觉者”了。
如同他为绘里奈揭露死水效应的本质后，绘里奈甚至连感激，愧疚，乃至自卑这些情绪全都没有产生，只有最简单的愉悦。
死水效应破解起来其实也非常简单，就是纯粹的以力破巧，船只被困在这样一片多层的海域之时，只要一直运转动力系统，迟早会打破平衡，让分层界面产生的界面波无法阻碍行动。
所以她们没有发现这个破解之法也很正常，因为这需要的力实在是太大了，时空之力本就重在一个即时性，瞬时传送与延时传送的战术价值是呈几何倍数的。
要让这个“迟早”，变成有用的瞬间，需要的动力也是一个天文数字，这个天文数字显然不是她们测试时能达到的。
至于她们有没有通过实验推算出来这个数值的存在，叶川估计，樱应该是知道的，只是没有给绘里奈说，无他，遇到能做到这种程度事情的人，知道了也不会有反抗的可能。
如果更进一步，或许樱就是故意没有说的呢？就是猜到了绘里奈会向他展示，想要让他看见一些东西呢？
想到这里，叶川有些感慨，其实每个人都很聪明，只是许多人下意识就以自己为中心，以为自己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所以才会用拙劣的谎言，去欺瞒别人，试图把别人当笨蛋。
就像过去的他，自信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觉得别人都没有自己看得多，这种傲慢才是悲剧的根源。
谎言能骗过的，唯有那些愿意相信自己的人，会被愚弄的，同样也是这些愿意相信自己的人。
叶川有些可惜自己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或许某些事情就是注定的，唯有刻骨铭心的悔恨，才能让人切身体会到另一些东西。
可能有人会走上另一条路，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觉得别人真的是生来就欠自己的，觉得是别人蠢，活该被愚弄。八壹中文網
叶川叹了口气，这种人他见过不少，听过的更多，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世界，都少不了这样的存在。
这是人性的扭曲，扭曲之人是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扭曲的。
他也只是不喜欢这种人，谈不上讨厌，不同人有不同的生存方式，每个人都在追求更好的活下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这世界上没有绝对普世的东西，就连法律也不是绝对普世的价值观，所有的价值观，都有其存在的土壤。
叶川看着那充斥着“罪恶”的土地，没有任何鄙夷的情绪。
因为就连这妖魔之都，也有其存在的意义，也会被一些生灵所需要。
他大概能明白绘里奈的想法，为他“泄愤”只是一方面，可绝不是全部，绘里奈又不是一个将他的一切都视作无比重要的人，如果是佐仓唯里的话，那他才会认为只是为了他。
佐仓唯里绝对会因为一个哪怕非常微弱的，可以让他高兴的可能而行动，所以佐仓唯里才会经常犯错，南辕北辙。
就像当初接触超凡之时，佐仓唯里竭力想要向他证明自己，乃至于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突破自我，因为只要证明了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他就会很高兴。
他确实会对这个结果感到高兴，但绝不会因为这种方式而高兴。
佐仓唯里老是搞不清楚目的和手段，所以一直在犯错，但叶川知道，绘里奈一定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绘里奈的行事风格和他有几分相似，他们都喜欢做一些这样的事情，如果别人心里确实有相关的想法，那就能察觉到是为了他们，而如果没有，那也会有其他的目的。
他们这种人，总是喜欢将各种东西综合起来考量，一次行动，会有许多合理的解释，让人猜不透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好比他确实对那段历史抱有遗憾，所以他察觉到了绘里奈藏在其中的关心，但那绝不是全部，绘里奈还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思考。
妖魔之都的存在象征着混乱，可这种“混乱”，本身又象征着另一种秩序。
这里是无法无天之所，是亡命暴徒的狂欢之地，这里就像是消化系统的最后一站，将那些渣滓，从秩序中自然排出。
妖魔之都好似是一个发泄室，让人的负面情绪得以释放，让正面情绪得以显现。
不仅如此，这一墙之隔的妖魔之都，更让那些生活在秩序中之人亲眼看到失去秩序的下场，让讨厌的人们更尊重秩序，让向往混乱的人们脱离秩序。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妖魔之都，皆有其存在的意义，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混乱与有序，组成了更大的秩序，而均衡之道，就在其中。
这就是绘里奈交给他的答卷，非常完美，可以说，绘里奈已经完全掌握理解了他思想的精华。
他已经有些好奇了，绘里奈最后能诞生出怎样精彩的，属于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