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早朝上果然提及最多的就是凉邱出兵的事。
当小天子问到谁愿领兵出征时,偌大的殿上鸦雀无声。
一时间竟无一人愿站出来。
张宰相党派的人还在想着让保皇派出兵,削弱他们的实力。
小天子一派的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多讽刺,乔垶眼里划过一道讥讽,他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的大臣们开始争论谁出兵。
大梁的处境已经被逼到了这种地步,可这些人的心思还在自己的利益上。
更有甚者谈及了东南山矿石一事,哀叹对方不作为才导致矿石丢失。
他面无表情地像是在看一场荒唐的闹剧。
张钴眉头紧皱,出列打断争论,“兹事体大,不必再争论下去了,就派威德、广安两位将军一同前去,陛下认为如何?”
威德、广安正好是两方阵营里带兵能力不错的将军。
张钴这是两边各取其一。
即使是平时机关算尽的张宰相在自身利益方面也犹存几分。
在很多人面前,国到底是太大了,他们先看到的是自己的眼前。
在张钴惊讶的视线中,小天子点了大半的将领其中全是保皇派,几乎抽空了所有的武将。
保皇派也诧异,有老臣上前道,“陛下,战场只有一位主帅,将领太多也是无用啊!”
“朕所钦点的皆是有用之人。”
确实,小天子点得是按级别来的,最高的一位是年迈的骠骑将军可坐镇后方,安定军心。
虽说如此,老臣还是略有些不快,他们保皇派何须出力这么多,损失了就是让张宰相获利。
乔垶看出他想说什么却无心再听,左右不过是保全自身一类的话语。
早朝就这么荒诞结束。
小天子难得没有先离席,他坐在高堂上看着朝臣们一个个离席,肃静的朝堂上剩下他一人。
静到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乔垶迷茫的坐在那,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露出和从前一样的表情。
作为储君,父皇很早就说过绝不可意气用事,要狠心,要不择手段,但也要心怀天下。
可是,他没能做到。
教他的父皇也没能做到。
那个说着要心怀天下的帝王成了是非不分的昏君。
百姓提起他敬畏害怕,朝臣说到他摇头不敢言,他成了与期望相反的人。
后来,他再没能听过父皇对他的要求。
因为…那个人先忘了。
哪怕身下坐的是至高无上的龙椅,握着的是大梁一半的权柄,他还是会感到茫然无措。
这就是他的国…他的臣民…
他难受的想呜咽一声,却只红了眼角。坚强久了,好像就真的坚强了,他早已抛弃了过往的懦弱,于是他想片刻捡起时也找不到了。
他的情绪被收好,出了朝堂的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天子。
…………
凉邱在辰时三刻毫无预兆的开始攻打离得最近的定芜城。
出发的将领们都还在路上,谁也没想到消息一经传出来,凉邱就已开战。
定芜城的守将带着士兵守城时被敌方一箭射中心口,当场身亡。
失了主心骨的士兵们不成大气,定芜只一个晚上便失守纳入凉邱的版图,这个消息快马加鞭传回了大梁,一群人俱是沉默。
第二日早朝,大臣们萎靡不振,无人敢触上方小天子的霉头。
小天子眸色沉沉,“诸位,还嫌朕派去的人少了么!”
被他目光扫过的大臣们羞愧的将头低得更低。
他又看向张钴,语气冰冷,“定芜城一夜失守,凉邱早就不是当初的凉邱!我大梁也不再是从前的大梁!”
“今日是定芜,明日是不是就该金银关?!后日就是我大梁的汴京吗?!再收手留给我们的只是一具空壳!”
他的话语冲向张钴,朝臣们不敢多看,神仙打架,他们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被小天子意有所指的张钴眉头皱起,是他低估了凉邱的实力,没料到对方竟能一夜之间拿下一座大城。
这其中少不了突袭的结果,但他大梁的将士敌不过对方也是真。
张钴很快拱手道,“陛下有何吩咐,臣等定然照办!”
有数道保皇派惊疑不定的视线投向张钴,猜测这个老贼是不是又要玩什么手段,他们刚想上前谏言让陛下勿要听从张钴,却听上首传来一声“好”登时不可思议的望向陛下。
小天子无视一干震惊的眼神,干脆利落的应下来,“朱照、张引、罗志高何在!”
三位武将齐齐上前,“臣在!”
“朕命令你三人即刻带上麾下人马即刻赶往金银关支援众将士!”
“是!”
掷地有声的应诺。
这三位武将全是张宰相的人,也是从先皇时期就带兵领仗的将军经验丰富,可惜后来全投奔了张钴。
乔垶敢放心用他们也正是因为张钴的配合,不得不说很讽刺,他身为一个帝王,手中的权力只堪堪对得上臣子。
如今连国事上竟也要得到张钴的配合才能指挥他们。
小天子的嘴角微微一扯,勾出一抹冷嘲的笑,又消散下他面无表情的脸下。
“如今大梁兴文疏武,凉邱却是双向发展,我大梁王朝想安然度过很难,唯一的办法就是对外借兵求援,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对外借兵求援的别国只有北冥、丹炬两国。
很尴尬的局面是,前些时候的国宴上北冥使臣死于大梁,本为友好的邦交之情一下变得微妙起来。
而丹炬更不用说,先皇在时就虎视眈眈盯着大梁,这帮草原蛮人粗俗不堪,脑子里全是打打杀杀,近些年没有消息传来,但凉邱都发展至今,丹炬没理由会更弱。
张钴身后的一朝臣出列拱手道,“陛下,依臣之见如今最好的方法是去信北冥救兵,再派使臣出访丹炬。”
小天子若有所思,“接着道来。”
“是,臣认为出访丹炬之行不一定要劝服他们借兵只要保证丹炬置身事外不参与大梁与凉邱的战役便好。”
毕竟老对家肯借兵,大梁也不敢用。
有朝臣反驳,“说得轻巧,这岂是容易的事。丹炬说不定早有此意,我们如何说服他们,又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说动他们?!”
不少大臣赞同这话,“丹炬如果狮子大开口,那我大梁就是雪上加霜,得不偿失啊!”
提出这意见之人姓张,是张钴的亲侄张矩颇有乃舅当年之风,此时他冷笑一声直接打断这些话语。
“那敢问诸位大人还有何良计!大梁如果再失守城池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他目光灼灼看向上首的小天子,“陛下,长公主曾拿下了三城,这三城可在谈判中归还于丹炬以示我大梁的诚意,如再说服北冥借兵两国联手,丹炬定会投鼠忌器!”
只要北冥同意再把消息透露给丹炬,丹炬为保全实力定然会坐壁观上,坐收渔翁之利这个道理谁都懂。
现在大梁怕得就是丹炬不愿意,非要上去参一脚那大梁真的就是没什么希望了。
但这个方法同样有弊处,如果北冥没有同意让丹炬知道后很可能就会造成大梁真的穷途末路的景象。
那丹炬下场的概率会达到原先的百分之六十!
这是场豪赌。
让小天子意外的是张矩作为张宰相的亲侄其魄力气量都不小,最重要的是他此时站出来为的是大梁!
“你可愿领命行事?”小天子问。
张矩唇角勾起,眼里一瞬放光,掷地有声道,“愿为大梁效力!”
张钴似乎是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化为一声低叹。
事情已定,结果如何就看北冥了!
小天子目光平静注视着朝殿外升起的一丝昼亮。
漆黑的夜被压下去,刺目的光从暗中破晓而出,昼亮洒进朝堂上。
大梁,还能迎来佛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