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府一片惨淡,别院里倒是一度春风吹散了多日的浮云,一派花好月圆。 雍正喝了药,靠回窗边塌上听池夏跟胤祥通话,一边扣着池夏的手把玩,不肯松开。 池夏也没挣开,任由他在手指上捏来捏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胤祥聊两句。 正事不多,没几句就说完了,又逗了会弘晏,胤祥笑道:“臣今儿忽然发现,从皇后娘娘的眼中看皇上,是比往日笑容更多些。可见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有这么一层意思。”
雍正嗤笑:“别在这说嘴了,跟朕平日里苛待了你似的。亏不亏心啊?”
胤祥“哎”了一声,这一回监国,他有点得心应手的感觉了。一来是熟悉了,二来朝上掣肘也少了。 玩笑道:“您瞧瞧,闲话没说两句,皇上就嫌臣多嘴碍事了。得嘞,臣这就跪安了。”
池夏三下五除二挂了“视频”,一转身就被雍正抱住了,好笑地推了一下没推开,索性就势靠在他身上。 也跟他说了自己处置穆娜仁的办法。说完后又有点迟疑:“这样行么?”
雍正“嗯”了一声:“你自己想的?”
这件事池夏想自己处理,他也就完全没有过问。 “不全是,我还问了隆科多。”
只不过隆科多的意思,是刺杀还差了点意思,凌辱了策零的未婚妻,导致她羞愤自尽,这件事才闹得够大。 雍正点头:“你还是心软,给她留了一条生路。”
隆科多的性子和手段他很了解,这个一听就没那么极端的方案,显然是池夏最终拍板的。 池夏被他说穿,“嘿嘿”笑了下:“有的人活着,但她已经死了。大差不差吧。”
雍正笑了:“朕说了由你全权做主就都听你的。不过……你以为恪靖和多尔济会留她一条性命,朕倒觉得未必。”
假死脱身看起来不难,但后续的处置费心费力,还时时刻刻要担着风险,政治博弈经不起一点差错。 雍正推开窗,看向外头的一轮圆月:“不说这些了,今晚月色多好。”
池夏凑过去看了下,就见苏培盛和苗苗两人一左一右围着三个太医,站在院子里对着一整排的花左看右看。 不由疑惑:“你俩干什么呢?今儿不当值还不早些去睡?还拉着刘太医……” 比起他,池夏先看到的永远是人。 她对人当然也有亲近有疏远,有喜欢有厌恶。但无论如何,在她那里,这万万千千的人,都是平等的人,都有名有姓,不是面容模糊的奴才。 大约在她的世界里,原本就是如此,原本就该如此。 雍正无声轻叹。 苗苗和刘裕铎正在扒拉一盆垂丝茉莉,苏培盛赶紧进来回话:“回皇上,刘太医说,蒙古这边不少花草都与京城大不一样,他不放心,奴才们就把各个屋里的花花草草都搬出来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倒是对的。 先有土尔扈特部那个尚未得见真容的“苦拔草”,后有准噶尔的这个催情的甜月季,是该注意些。 “干脆别放屋里了,”池夏拍板:“检查过没事就都丢在院子里吧。”
苏培盛“哎”了一声,看自家主子闲坐在皇后身边,放松惬意,甚至已经有点上下眼皮打架,赶紧跪了安退出去。 太医们已经检查到远处的几盆了,苗苗看他轻手蹑脚跟做贼似的,疑惑地看了一眼屋里:“不还没睡么?您这是干嘛?”
苏培盛简直都要老泪纵横了:“赶紧的,咱们站远些再说话。”
天知道他前些天看着主子沉沉郁郁的样子有多煎熬,一会后悔自己不该把娘娘偷偷用避子药的事告诉主子,一会又觉得若是不说,主子被蒙在鼓里也不好。 天可怜见,经了今儿一遭,皇上总算是和娘娘解开心结了。 苗苗嘀咕:“苏公公你今儿个奇奇怪怪的,咱们声音又不大,吵不到皇上和娘娘。再说这个点还早呢。”
这两位都是夜猫子,三更睡五更起也是常有的事,这才刚二更天,至于么? 只不过苏培盛一个劲地催,苗苗只好顺势跟着她往角落里走,差点撞到太医身上。 那小太医正蹲在地上,捏爆了一株红彤彤的果子在鼻尖闻,崩了一手的鲜红色汁液,冷不防被她一碰,沾了汁液的手正正好捂在了口鼻上。 苗苗连声道歉,想把人扶起来,却见他痴痴傻傻地坐在地上,下意识地躲开她的手:“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苗苗:……? 她也懵住了:“宋大人,你怎么了?磕到头了?刘大人!您快过来看看……” 宋太医茫然放空了一会儿,刘裕铎到的时候,他隐约有点恢复了意识:“我……你、你是刘大人!”
刘裕铎听了苗苗和苏培盛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经过,避开宋太医手上的果子,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给他按了按清心宁神的穴位。 好一会儿功夫,宋太医才如梦初醒:“这野草果子有问题!赶紧找人把这几棵草挖了吧。”
苗苗拿胳膊肘怼了一下苏培盛:“苏公公,你看他像不像那个傻大个?就是娘娘说被俄国人骗了好惨的那个。”
她一时想不起来古鹰的名字了。 苏培盛还没反应过来,刘裕铎一下子就看了过来:“古鹰?姑娘说的有点意思,苏公公,先让人把这里看管起来,我们挖一颗回去看看。”
他见猎心喜,迫不及待地走了。苗苗见状准备回去和池夏汇报,又被苏培盛一把拽住了:“小姑奶奶,您也抬眼瞧瞧,灯都灭了,皇上好些天没睡个安稳觉了,天大的事咱也明儿个再回吧。”
苗苗一看屋里真的已经熄了灯歇下,赶紧一缩脖子退回来,帮刘裕铎弄草药去了。 池夏原本打算跟着隆科多和科技署的人一起出门,看看界约附近的状况。 没成想一觉睡醒就已经是日上三竿,一行人早出发了,只能退而求其次,跟着雍正和年羹尧去劳军。 城内的一部分军营如今暂时让给了清军火器营和雍正带来的亲卫军,库伦城的军队大部驻扎在城外。 池夏一路跟着雍正和年羹尧走过去,越看越心惊。 比起火器营、亲卫军和蒙古骑兵,这支驻军看起来就有点“灰扑扑”的,一眼看过去,一双双的眼里不是畏惧就是厌恶,再不,就是一片空寂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