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和他的表兄弟们带我去山上摘杨梅,杨梅树很粗壮,大大的枝桠浓浓密密地伸展开来,枝头结满了红红的、紫紫的杨梅,地上也浓浓密密地覆盖了厚厚的一层杨梅,这种铺天盖地的杨梅,真是漂亮的让人眩目啊!男孩子们都爬在树上,只有我和虞汐在下面摘低处的杨梅,虞汐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胖嘟嘟的,雪白的皮肤,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洋娃娃一样,漂亮极了!大家都亲切的叫她汐汐,这些杨梅树就是她家的。地上落了这么多杨梅,真是可惜。汐汐用很标准的普通话告诉我:“我爸爸妈妈都要忙海里,没时间来山上摘杨梅。不过,这么多杨梅落在地上,很漂亮,像杨梅地毯!也满好的!”
“杨梅地毯?”
我称赞着:“恩,很恰当的比喻!”
汐汐有些害羞地笑了起来,指着杨梅树说:“你看树上还有很多很多杨梅,绿色的要再过几天才能熟,红色的是有点熟了,可以吃,但是不好吃,紫色的、发黑的才是最甜的!”
一个男孩从地上丢下来几颗杨梅,汐汐端着框接住了,是几颗很大很大的杨梅,汐汐开心地拿过来,递给我两个:“姐姐,快吃,这是最大最好的杨梅!”
我谢了她,跟她一起品尝这美味的杨梅。我看到很多人,都是坐在树下吃杨梅的,他们戴着草帽,背着竹篓,或者提着篮子,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或者坐在杨梅树上,一边说笑,一边吃着杨梅。“杨梅不用洗的吗?”
“不用的,妈妈说杨梅洗过之后就不好吃了,不用担心的姐姐,我家杨梅每天都呆在树上,很干净的。”
“是啊是啊,你家杨梅每天呆在树上,别人家的杨梅都是漫山遍野的满地跑,弄的脏兮兮的,再爬上树头的,噢?是这个意思吧汐汐?”
阿明说我和汐汐都笑了起来。另一个男孩马上用本地话在说阿明什么。汐汐给我翻译说:“凌凌哥哥在说阿明哥哥:你以为杨梅跟你一样啊,每天跑在外面,深夜才回家!”
有蚊子在手臂上咬了好几个包,汐汐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瓶花露水,在我手臂上,腿上喷了喷,她悄悄地说:“姐姐,我在上山时都喷过了,所以蚊子才不会咬我。”
我谢了她,阿明他们都从树上下来了,阿明的衣服上都是红红的一块一块的手印,他一边吃着杨梅,一边用沾满杨梅汁的手去抓自己的背:“这些蚊子都疯了吗?怎么咬着我不放呢?难道我特别的美味吗?”
“不是你美味,是这山上的蚊子整日树皮草根的吃,千年等一回的来了你,怎么着也是开了一次荤啊,能放过你吗?”
汐汐称为凌凌哥哥的男孩戴着眼镜,十八九岁的年纪,面相清秀,原名叫张凌南,他的身上也被咬的到处都是包。阿明弯着腰在抓腿,凌南把沾满杨梅汁的手在他身上擦了擦,阿明抱怨着:“你倒聪明,擦我身上。”
“反正你身上都这样了,再多我一个手印也没关系啊!”
阿明笑笑,也不生气,抬头看见汐汐手中的花露水,大叫着:“汐汐,有花露水怎么不早拿出来?!来,给我喷喷!”
汐汐不肯,说只给女孩子用,阿明和凌南抓住汐汐去抢她的花露水。我笑着看他们打作一团,却看不到亦真。汐汐跑到我身边,告诉我阿明在用她的花露水洗澡。“姐姐,亦真哥哥在那里!”
我顺着汐汐指的方向望去,在一棵很高的树上,亦真被枝叶遮了起来,他几乎爬到了顶端,他在树上朝我们挥了挥手,很轻松的踩着一个个树枝走下来,而我却看的很紧张,大概是因为我恐高吧,何况他的手还有伤。他走近我,从竹篓里拿了一个杨梅塞在我嘴里,又拿了一个杨梅塞在汐汐嘴里,汐汐开心地说:“每一年都是亦真哥哥摘的杨梅最甜!他爬到高处,可以摘到最好的杨梅!”
“我们摘的也很好啊”!我说,把自己的篮子和亦真的一比较,才发现,我和汐汐摘的杨梅红红的,个头比亦真摘的小了一半,而亦真篓里的杨梅却是紫色的,乌黑饱满的。阿明和凌南也张开嘴巴,等着亦真在他们嘴里也放一颗,亦真不理他们,他们一边说偏心,一边紧跟亦真,一左一右的张着嘴巴等着。亦真只好在他们嘴里放一颗杨梅,谁知他们突然抢过亦真的竹篓,得意的大叫着,一路冲下山去。亦真笑笑,随手在我额头上一点,又在汐汐额头上一点。我们提着满满一篮杨梅,随着人群下山去,行人们也都提着满篮子的杨梅,用草叶遮着,我们都互不相识,他们却朝我们友好的笑着。山路很陡,很滑,我们三个人手牵着手,小心的走着。汐汐回头时,我忽然看到汐汐的两眉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印痕,红艳艳的,圆圆的,在眉间,让汐汐变的像年画里的金童玉女,汐汐也惊讶地指着我说:“姐姐,你的额头上——”我们走到溪水边,朝水中一看,原来我和汐汐是一样的,亦真一边洗手一边看着我们笑。午餐很丰盛,小阿姨做了满满的一桌子菜,小阿姨是汐汐的母亲,和汐汐长的很像,很漂亮。小阿姨的老公从海里刚回来,他是跟瘦瘦高高的男人,因为每天出海,脸被晒的黑黑的。我发觉浙江人和我们江苏人不同,江苏人做客时,面对丰盛的饭菜,总要说些很客套的话,大概就是您做菜辛苦和感谢之类的话,好像是自己实在是愧对这桌饭菜。而浙江人不同,坐下来不用客气,尽管吃!阿明大声的说:“梵若,娘娘做了这么多饭菜,就是为我们做的,所以不要客气,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吃光了娘娘才会高兴!”
小阿姨和姨爹都很赞同阿明的话,不停的朝我碗里夹菜——亦真告诉我,在这里,阿姨的老公是称‘姨爹’的,也就是我们江苏称的姨夫。小汐汐做在我旁边,用龙山话教我‘姨爹’的发音,她教了我几遍‘姨爹’之后,姨爹把虾夹给她时,她居然随着我说起了:谢谢姨爹。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也不好意思的随我们笑了起来。阿姨一边笑一边帮我们开可乐,可乐突然从瓶中喷射出来,溅在我们身上,我和汐汐惊叫着起身,脸上和身上都是可乐,把大家都乐坏了。我给秋凉打了一个电话,是何飞接的。我故意压低声音问他:“请问,秋凉在吗?”
“秋凉在上班,请问你是哪位?找她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你转告。”
“噢,我是她的一个朋友,她几点下班啊?我去找她。”
“她四点下班,我们现在住在山上,你.......我想你恐怕一个人很难找到这个地方,你在哪里?还是让她去接你吧!”
“不用,我在西门!放心吧,我找的到!”
我知道那个住处,秋凉在电话里跟我说过,他们现在住在山里:“对了,你怎么没上班?不舒服吗?”
“不,我这个礼拜都上夜班。”
“好的,我四点去看她,再见。”
“那个.......你——真的找的到没?我们的住处?”
“别担心!四点见!”
“好吧,再见。”
他犹豫着挂了电话。我开心地大叫了起来,何飞居然听不出我的声音来!当我们提着杨梅出现在秋凉面前时,她足足傻了60秒钟,她说她做梦也没想到给何飞打电话的人,居然是我。她紧紧地抱着我说,这段时间,除了何飞,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了,一个都没有。她拉我去看她种的菜园,她的门前就是一大片竹林,旁边是她种的辣椒和茄子,以及葱和黄瓜,还有她最爱吃的西瓜,看来这里真是土地肥沃,她的菜园绿油油的一片肥壮,辣椒绿绿的挂满枝,茄子紫紫的坠在叶子下面,黄瓜爬上竹竿,西瓜已经有馒头大了。门前,何飞用竹子编了一圈竹篱笆,把这小房子圈了一圈。秋凉说,何飞怕夜晚有野猪或者什么小动物冲下山来,所以才编了竹篱笆。住在这样的山前湖边,真是幸福啊。我们顺着山间的小路散步,夕阳的余晖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红色,远处的枫树林更是红得胜火,路旁有很多山花和红艳艳的小野果,秋凉摘了几颗捧在手里,她问亦真:“这是不是野草莓?”
“它叫果果红,可以吃的,味道不错!”
亦真说。“真的?”
秋凉吃了一颗,我也摘一颗放进嘴里,甜甜的,酸酸的,味道果然不错。亦真摘了很多给我们,我和秋凉开心极了,一边看风景一边享受着美味。“会不会迷路啊?”
秋凉说,她从没走这么远过。“不会!我从小就是在山里长大的,放心吧。”
亦真说我们走过竹林,走过枫树林,前面出现了一大片花田,有比我们高的美人蕉,红色的,黄色的,有肥肥壮壮的月季,姹紫嫣红的颜色各异,秋凉跳了起来,从没看到过这么多的月季花聚在一起,太漂亮了!除了月季花外,还有杜鹃和栀子花,以及一些说不出名字的花藤和植物,许多蝴蝶在花丛中嬉戏。秋凉突然惊叫了一声:“梵若,你看!”
我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只见一支黑色的月季花傲然地伫立在花丛之中,那么淡定又安静,那么冷艳又高贵。秋凉慢慢靠近它,想去触摸却又把抬起的手慢慢地放下,她惊讶的都不会言语了,我知道月季花是她的最爱。“你那么喜欢,何不把它挖回家?每天都可以看到。”
亦真说“挖回家?不!它离开这里有可能会死掉!可我真的好喜欢它”秋凉伸手又想去触摸那朵花——突然有人喊:“住手!”
我们吓了一跳,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孩出现在我们面前。他有着很帅气的发型和很帅气的五官,他指着秋凉的手说:“你要干什么?”
我和秋凉都很紧张地看着他,他肯定是误以为我们要摘他的花,秋凉说:“我.......我不是要摘你的花——”亦真在我们后面说:“恩,我们的确不是要摘你的花,只是要把你的花挖回家。”
我和秋凉都张大嘴巴望着亦真,心想他这么一说,人家更是铁定了当我们是贼了!那个男孩看到亦真,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她是你的谁啊?”
“我妹妹。”
亦真说“你也喜欢黑月季?”
他问秋凉“是的,我非常喜欢!”那个男孩无奈的向秋凉说:“既然他说挖回家,你就挖回家吧!”
我们莫名其妙的看着亦真,又看着他。“你不记得我了?”
那个男孩向我说:“我叫孔佑童,你们叫我童童好了。我是亦真的堂弟,这块地是亦真家的,不过花木是我爸爸种的。”
堂弟?我依稀记得去年孔灵曾带着一个骑摩托车的男孩去秀文家里接过我,好像是他。“孔佑童——”秋凉叫他,立刻被他打断了:“叫我童童!”
“孔童童——”“什么孔童童?!这么见外,叫我童童!”
“好吧,童童........”“什么事?”
“你刚才说,我可以把花挖回家?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
他说:“这也是我最爱的花,不过,我可以送给你!”
“真的吗?太感谢你了童童!”
“不必客气,我对美女一向很大方!”
他笑着说:“不过今天,你不能挖走它,明天我拿个花盆来。”
秋凉又对他千恩万谢了一番,我们从花木地走下来,走到了湖边,湖边风很大,有些小浪花,亦真和孔童童脱了鞋子在追着一条鱼,我和秋凉也赤着脚,在松软的沙滩上随着痕迹寻找大河蚌。水面上浪花越来越大,秋凉把自己的拖鞋丢进湖里,浪花很快又把她的拖鞋送了回来,秋凉把她两只鞋都丢进湖里,浪花依旧把两只鞋送上岸来,我把我的鞋子和亦真的鞋子也丢进湖里,秋凉把孔童童的鞋子也丢进去,我们笑着看八只鞋子一起被送上岸来.......孔童童果然守信,把那花栽在花盆里,送了来。他站在秋凉家门前望着四周:“风景真好!可你不怕?”
“我男朋友也在的。”
“怎么美女都有男朋友啊!”
他抱怨这:“你男朋友不在时,这深山野岭的,你不害怕?”
“怕什么?野猪又冲不下来!”
“野猪有什么可怕!这山里有很多坟墓的,你没看见?还有这湖边,每三年都会有人淹死,每当夜深,他们不会来找你聊天吗?”
“喂!你不要胡说八道啊!”
秋凉给花浇水,瞪着他:“本来还想谢谢你送我花,没想到说出来的话这么臭!”
孔童童见秋凉真的会害怕,笑了起来:“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啊?”
亦真说:“她男友上夜班,不要吓她。”
秋凉用她菜园子里的菜招待我们,孔童童却喜欢把煎饼拿在手里,一点一点地撕着当点心吃。“我们午饭后去玩,好吗?”
亦真说“好,我们去五磊寺吧!”
孔童童说在慈客隆超市里,亦真拿着篮子给我,叫我们去挑吃的。车子开过三北,开过范市,开进掌起。那是一座好高好高的山,寺庙在山顶,有一道很好的柏油路盘旋着通向山顶,车子转弯时,车身会倾斜的很厉害,像要贴着地面,让人忍不住尖叫。在这悬崖峭壁上转弯,实在是太可怕了。“哇!好漂亮的风景!”
秋凉在孔童童的车上赞叹着。“漂亮的还在前面呢!”
孔童童说山下有一个湖,湖里很多人在荡舟。山路继续盘旋而上,路旁是一片片竹林,一簇簇的野花和红红的果果红。对面的风景尤为好!对面,那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巍峨的郁郁葱葱的青山,有着大山的那种柔性的连绵起伏,也有着大山的那种坚性的磅礴和伟岸的不可动摇。车子开进山顶,驶进五磊寺的大门。亦真去买票,我们去拜佛。佛门圣地,香烛弥漫,我和秋凉都很虔诚的在拜佛,孔童童却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前。走出大殿,秋凉怪罪孔童童不拜佛,孔童童说:“我的爸爸和妈妈是基督教徒!在我们这边,一家人不能有两个信仰。我是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本来拜不拜都无所谓的,既然父母信基督,我就不能再假心假意的拜佛!”
“父母信基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个人不能信佛?”
“不能!一家人有两个信仰,冲撞!要多灾多难的。”
“什么呀?两个信仰就多灾多难?迷信!”
“迷信?哈!你不迷信你拜佛?!”
秋凉被他一句话堵住,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孔童童把敲鼓的锤子拿过来,‘邦——’‘邦——’的敲着大木鱼。我看到了释迦牟尼的塑像,我脱口叫了出来。“你认识他?”
孔童童问“不认识。”
我说:“我只是记得他的原名叫乔达摩.希达多,是释迦部落的一个王子。”
“哇塞!王子?这么高的身份还要做和尚?是我我就不干!”
孔童童说“所以你永远都成不了佛!”
亦真说,他指着门票后面的线路图问我:“这念什么啊?”
我看到‘鹁鸪石’三个字,我说:“你不认识鹁鸪鸟吗?”
孔童童马上大笑:“孔亦真,你成佛了,白读了这么多年书!”
我们在一个漂亮的古屋里休息,房子全部是用绿绿的竹子做的,有门有窗,有曲曲折折的回廊,有长椅,有两层八角楼。孔童童说前面那个弯月形的水池叫月亮池,前几年他来时,水面上落满了枯叶和垃圾,凄凉又荒凉,活像一个不再被宠幸的宫妃一样的冷冷清清。现在开发旅游,讲究环保,贵妃又是贵妃了。我和亦真在玩大水车,孔童童从假山石缝里钻了过来,我们一起攀登鹁鸪石,爬了很久的石梯,实在是太累了,鹁鸪石在山顶,我爬不动了,亦真背着我朝山顶走。孔童童朝秋凉说:“要不要我背你啊?”
他弯下身,秋凉毫不客气地伏在他背上。从鹁鸪石朝下看,真是高的可怕,秋凉却和孔童童立在山前看风景,说在两座山之间锁一根钢丝,能滑动,把人从这座山载去那一座山..........我不敢朝下看,我要下去,一想到孔童童说的乘坐钢丝在空中从这座山滑向另一座山,我就两腿发软,手心冒汗。下山时,孔童童一边背着秋凉一边在抱怨着:“下一个台阶,你就要往下沉一下,好重啊,下来吧?”
“不行,亦真怎么不抱怨?”
“他背着自己女朋友啊,辛苦也是甜!我背着别人的女朋友哇,心里可想而知!”
“你要这样想:亦真他背着自己的女朋友,有什么稀奇?而我却背着别人的女朋友——别人的呀,我赚了!”
秋凉给他调心态。孔童童想笑却没力气,只能憋足了劲把她背下来。要离开五磊寺时,我才发现一个问题,这山路陡的,像是一把竖起的梯子,怎么上山时我没发现呢。我又手心冒汗,两腿发软,我蹲在地上不敢上车,我觉得我只要站起来就会栽下山去!亦真用一根丝带遮住我的眼睛,把我抱上了车。车子开动时,他说:“抱着我!”
我马上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能抱着他,我心里安慰多了。“闭上眼睛,你想象着这是一条平坦又宽广的马路,路边开满了山花,一路芬芳。”
他说:“相信我!”
我点头,我想象着平坦柏油路的样子,想象这一朵朵飞起的小花和淡淡的花香,我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听到林里的鸟鸣,听到了秋凉欢快的叫喊声,我能想象到她一定长发飞起,伸展了双臂,快乐的要飞起........亦真给我解开眼睛时,我们已经到了山脚下,秋凉在湖中划船,她朝我们招手。亦真说:“走吧,看你们俩昨天在湖边玩拖鞋都能玩的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