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臣洗澡的时间比平时都要长。
除了刚开始查看名单的时间，还有就是他现在过于虚弱。
在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除了偶尔喝进去的一点白粥，大多数时间都是靠着输进血管里的药续命。
再加上病毒折磨。
如今说是皮包骨也不为过。
当施宁答应要说帮他洗澡的时候，他是真的怕了。
可以想到，她看到自己衣服下是这样一副干瘦的样子时，必定要心疼落泪。
他不想也不愿。
等他洗完澡穿着浴袍从房间出来，施宁正在厨房里准备食材。
他走过去，语气带着一贯的疏冷，“中午不用做我的份，我刚在医院喝了白粥，还不饿。”
他回来，不是为了让她伺候自己。
施宁正在切菜的手一顿，没有回头，“那就等饿了再做，我先把菜准备一下。”
即使她没有回头，慕少臣也能从她僵直的脊背里看出她在难过。
想要拒绝的话卡在嗓子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最近这段时间，他从来没有仔细的看过她。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此时，她背对着他。
他才敢放任自己眼底的情绪外泄，才敢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看。
也是到这时候，他才发现。
这段时间瘦下来的，不止是自己。
女人原本就瘦削的背影，仿佛又瘦了些。
安静的站在那里，像是会被一阵风吹跑。
“随你。”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男人轻飘飘的嗓音打破空气中的寂静。
听着身后脚步声渐行渐远，施宁僵硬的脊背才放松下来。
转身，看到男人的身影没入书房门内，才撑不住似的抵着流理台蹲下身子，把头埋进膝盖里。
许久，才有低低的呢喃声响起，“慕少臣，我也会难过的。你再这样，我就真的不会再原谅你了。”
-
慕少臣离开，是因为感受到了口袋里手机的振动。
电话是覃风打过来的。
他进入书房后第一时间接通，里面传来覃风有些兴奋的声音，“慕少，我们抓到张中海了。”
慕少臣眸色深了几分，淡声吩咐，“先把他带去慕家，我马上过去。”
“是。”
覃风答应一声，挂断通话。
慕少臣沉思片刻，给周淮打去电话。
周淮那边应该在忙，响了几声才被接通。
随之传来的，是周淮有些没好气的声音，“什么事？”
他暗自决定，要是慕少臣敢再说要把施宁交给他的话，他就把施宁带走，不会再给他伤害她的机会。
但慕少臣要说的，不是这个。
“帮我查一下张中海儿子的黑料。”
“你把人抓了？”
周淮一愣，语气郑重起来。
“嗯。”
傅斯年低眸，淡淡应了一声，语气意味不明。
“kao！”
周淮骂了一声国粹，即使办公室里没有别人，也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你不怕打草惊蛇？”
“我管不了那么多。”
慕少臣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噙着一抹戾色。
石振天已经联系上了施宁。
他怕再耽误下去，施宁就真的被他忽悠去当了实验活体。
他不是怀疑施宁的智商，只是不敢低估她对自己的在意。
“你……”
周淮气急败坏的把办公桌上一份文件扫落，却什么都骂不出。
以前有多讨厌慕少臣对施宁的伤害，现在就有多清楚他对施宁的在意。
正是因为看的清楚，他才更加恼怒，也更加挫败。
如果是他，肯定也能为宁子做到这个地步。
但现在这样做的人是慕少臣。
而他，甚至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最快多久能把资料给我？”
不管他有多恼怒，慕少臣想要尽快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如果周淮不帮忙，他自己也能查。
只不过要的时间可能要稍微久一些。
“半个小时。”
周淮说完，径直挂断了通话。
慕少臣盯着手机出神片刻，开门出去。
下到一楼的时候，施宁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客厅写剧本。
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过来。
见他行色匆匆的下楼，眼底掠过一抹疑惑，“你要出去？”
慕少臣的脚步停顿片刻，“嗯”了声，“回慕家有点事。”
“要我一起吗？”
施宁说着，已经合上笔记本电脑准备起身。
“不用！”
慕少臣拒绝，语速有些快，显得语气冷硬。
施宁嘴角的弧度僵硬片刻，心里腾起一丝无法忽略的疼。
即使知道他是刻意疏远，想让自己死心，让自己主动离开。
可还是会难受。
她的心是肉做的，经不起他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慕少臣也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
有心想要补救一下。
但下一秒，又狠下心肠，换上鞋子拿了外套出门。
这样也好。
既然要逼她离开，就不能总是反复。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来回拉扯，她受到的伤害只会更多。
-
周淮虽然说需要半小时。
但在慕少臣到达慕家之前，资料就已经发了过来。
张中海被关在之前慕胜民关押萧淑芬的地下室里。
里面阴暗潮湿。
刚一进去，就能闻到腐朽发霉的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慕少臣到的时候，覃风正守在地下室门口。
看到他过来，连忙伸手去开门。
慕少臣淡着神色进去，一眼看到被绑着手脚像死猪一样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一身肥膘被绳子捆扎起来，有肥肉从绳子捆绑的缝隙里溢出来，令人作呕。
覃风抬手，打开门口的开关。
突然亮起的光线，让张中海不适应的低下头去，被光线刺激的眼泪从眼角流出来。
“你和石振天什么关系？”
在他努力适应光线的时候，男人冷沉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在这阴暗狭小的环境里，莫名让人心头发寒。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人，我没听过。”
张中海努力抬起头，看向入口处。
此时，他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瞳孔蓦的缩了一下。
“你再说一遍不认识？”
覃风大步上前，抬手就是两个耳光扇在他满是横肉的脸上。
两个鲜红的巴掌印很快在那张白胖的脸上显现出来。
“你敢打我！”
张中海剧烈挣扎起来，色厉内荏的叫嚣着，“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滥用私行！我要告你们，告到你们倾家荡产！”
“你敢吗？”
慕少臣不屑的冷笑。
沁凉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照片，甩在男人肥胖的脸上。
照片坚硬的边角在男人脸上切割出一道细小的伤痕，有血线在伤口处缓缓浮现，之后凝聚成小小的血珠挂在他脸颊上。
看起来格外狼狈。
张中海看到那些照片，脸上的肌肉快速抖动了两下，神情从恼怒到惊惧，不过是一瞬的转变。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和石振天到底是什么关系？”
覃风一只脚踩在张中海的手臂上，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用力往上一提。
肥胖的男人被迫抬起头来，满是惊恐的表情就这样暴露在灯光下。
但无论覃风怎么问，他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肯再说。
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就在这时，慕少臣不紧不慢的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下，把屏幕转向他。
手机屏幕上，一个和他同样肥胖，却年轻许多，也颓废许多的脸，就这样落入他的眼帘。
在这一刻，张中海终于破防，激动的想要朝慕少臣爬过去，“你们要对我儿子做什么？你们不要动他！”
但他的头发在覃风手里牢牢抓着，手脚也被绳子捆着，挣扎了许久也不过爬出去一点点距离，整个人十分狼狈。
“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慕少臣抬脚，走到他面前。
在他面前不远处蹲下来。
锃亮的皮鞋，干净整齐的衣服，和死狗一样爬不起来的张中海形成鲜明对比。
同时，也让张中海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的狠厉之色，“我只需要把你儿子做的那些肮脏事捅出去，你觉得他还能活多久？”
就算不被抓起来，不被枪毙。
就道上的那些人，也能让他生不如死！
“我配合！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只求你们放过我儿子。”
从慕少臣的眼神里，张中海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儿子所做的一切事情他都知道。
如果自己拒不配合，他也真的会把那些事捅出去。
“说！”
覃风松开张中海的头发。
几乎被揪掉的头皮骤然一松，张中海的额头磕在地上，只觉得嗡的一声，头晕眼花。
但他不敢有丝毫犹豫，语气急速的承认，“我不知道我认识的那个人是不是叫石振天。只是有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听到有人喊他石教授。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每次都是他联系我。”
因为说的太快，他还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地下室许久没人打扫。
对着他的咳嗽，厚重的灰尘就这样被吹的扬起来，扑了他满头满脸。
在他咳出第一声的时候，慕少臣就已经站直了身体，充满嫌恶的往后退了几步。
这才避免被扬起的灰尘波及到自身。
-
在慕少臣离开后不久，施宁就接到了周淮的电话。
说网站有一本小说即将改编成电视剧的小说被爆出抄袭，有人做了对比图来印证，让她去公司处理一下。
手里准备参赛的剧本告一段落，施宁就直接去了公司。
刚处理好这件事，正和周淮说话，就听到门口有骚动的声音。
她眉头一皱，和周淮对视一眼。
两人同时起身朝门口走去。
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往门内挤的江茗。
与此同时，江茗也看到了和周淮一同过来的施宁。
她眼睛一亮，扯开嗓子喊施宁的名字，“宁宁，你快告诉这些人，我是你的姑姑。你诗音表姐到现在还下落不明，你赶快帮忙找找。”
听到她喊施宁，门口的保安连忙回头看向施宁，怕她责怪自己把人拦下。
施宁却并没有让保安放行，只是眉眼浅淡的问，“她失踪，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姑姑怀疑是我找人绑架了她？”
她的语气太过沉静，让江茗不好再继续闹下去。
她之前给施宁打过电话，让她帮忙，但是电话被她挂断了。
再拨过去，才发现自己被她拉黑了。
不得已之下，她才不得不跑来公司找她。
想到这里，江茗心下暗恨。
小贱人，一点都不知道尊敬长辈。
“我没有这个意思。”
但面上，江茗也不敢表现出来。
只是低声下气的央求着，“诗音当初嫁给赵励志，是收了彩礼的。现在我们找不到她人，赵励志那边又逼着我们归还彩礼。宁宁，我知道你这个公司很赚钱，你能不能帮帮姑姑？如果我们不能把这三百万拿出来，赵励志会弄死我们的。”
施宁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那三百万你们花完了吗？”
赵诗音和赵老板订婚到现在才过了多久？
江茗眼神闪了闪，明显的心虚，“你也知道，你表弟马上就要结婚了，花钱的地方多……”
那些钱他们在一个不错的地段买了一套房子，又给儿子买了一辆豪车，现在满倒满算还有不到十万。
赵励志要让他们把三百万全部归还，他们哪里拿得出来？
“姑姑的意思是，让我把自己的钱拿出来给赵老板，那三百万你们就自己留着了？”
施宁冷笑。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样，跟赵嘉豪拿着她的钱买婚房豪车有什么区别？
赵嘉豪是她表弟，又不是她亲儿子，凭什么？
“一家人非要计较的这么清楚吗？”
一再被嘲讽，江茗再也没了好脾气，脸色一变，破口大骂，“你爸妈死的早，你和你哥赚的钱本来就应该交给我们来管。现在让你拿三百万出来都不肯，是要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吗？”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我哥之前就已经跟你断亲了，你当时也答应了。”
死去的爸妈被拉出来鞭挞，饶是施宁脾气再好，也不能忍。
她脸色陡然一沉，看向保安，“这个女人以后再过来，直接把人赶走。敢硬闯就直接报警。”
保安听到这话，如蒙大赦，推着人就往外赶。
江茗扯着嗓子破口大骂，“施宁，你不得好死！诗音都是被你害的，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