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站工作制是每个中队三天休假一次,对于一个独自追查两年前发生的骇人听闻的命案的人来说,一个人终究是力不从心,可柳小龙还是直觉又偏执地认为自己追查的方向是对的,他再次去了城里。柳小龙向苏云峰工作的邮政局申请查阅1996年1月的人事工作档案,查到了1月5日到1月12日关于苏云峰的休假记录。这是他五天的年假,记录着他返回了老家姜堰市苏刘镇,并且有两张来去班车的车票报销凭证,分别是1996年1月5日9:30的班次,和1996年1月12日13:00的班次。“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柳小龙的信念开始动摇,因为王爱婷失踪当晚是1月9号,如果车票不作假,或者代买代行,那苏云峰5号到12号确实是在姜堰,柳小龙可真就是错得离谱了。为了不留遗漏,他又查找案发后苏云峰的上勤工作记录,1月13日到31日,除了第一个周末外都是正常上班的,一天不落。但奇怪的是,1月13日到20日,只有苏云峰正常签到,其他9个人没有完整的签到记录。“你有所不知,邮递员的好处就是刮风下雨不上班,打湿了信件可不好,下雨天都坐在邮局里喝喝茶聊天打牌。很多人干上几年都得个风湿病,阴雨天可不好受”管人事的那位还向柳小龙解释道,休假之后是要补假的。“难怪他有不在场证明,可这也陷入死胡同了,就算他当时真的做了些什么,这些记录横竖都成了他避嫌的证据”柳小龙向管人事的人再三叮嘱,今天的调查属于公安办案的秘密,请他不要向有关人员透露。“领导,了解”“我真不是什么领导,对了,你们邮政单位最近几年有没有组织过集体旅游呢?”
“没有”“这金陵城的邮递员都是骑着自行车送信的吗?”
“分情况,金陵巷子胡同路太多太复杂,路又窄,信少了骑自行车,多了就蹬三轮儿”柳小龙中午在街上匆忙吃了个肉夹馍,就蹬上自行车,骑去了十多公里远的金陵气象局。这次查询不用再去档案室翻找纸质记录,而是用上了新颖的计算机系统,只见操作员敲了敲键盘,点击了几下鼠标,1996年案发前后的气象记录就从计算机屏幕上显示了出来,分别是:1月9日 多云1月10日 晴1月11日 晴1月12日 阴有小雨1月13日 阴有小雨1月14日 阴有小雨1月15日 阴有中雨转雨夹雪1月16日 多云1月17日 阴转小雨夹雪1月18日 大到暴雪1月19日 多云柳小龙依次抄写在了笔记本上,向操作员道谢,趁着夕阳,骑行两个小时回到了检查站。晚八点,安静的会议室里只有两个同事在学习,伴着沙沙的翻书声。柳小龙翻开从前写的记录笔记,与掌握到的苏家父子的信息做对比梳理。1996年13、14号是双休日,恰好苏云峰12号年假结束,13、14号补班,按照邮政局人事的说法,下雨天不用外出送信,很可能利用工作掩盖了犯罪的实施。最大的问题在于,如果13号之前苏云峰真的一直都在姜堰,那9号接触王爱婷的是谁?是他儿子苏博祎吗?案发前后只有梁浩模糊的描述,只能大概从时间上来推测案发前后苏博祎就在金陵的家中,而详细的行程,无从可查。唯一能从已知线索中联系到的就是凶手抛尸用的提包之一印着“桂林”图样,而苏博祎本人就在桂林读了大学。整个“119碎尸案”,柳小龙追查了快三年,没想到最后还是落了个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想:在王爱婷失踪的那十天里,苏云峰可以借助工作上的便利,借着外出送信的名义返回住所碎尸,可能将信件暂时存放日后再送,名义上是在工作时间工作,实际上是在做自己的事情。1月12日至14日是小雨,16日雨停了一天,除17日、18日降雪外完全不影响邮递员雨雪天气照常外出工作。由于工作原因,苏云峰在辖区内各个单位、机关、院校、住户的人们的印象里非常熟悉,也非常普通,使人们不会怀疑到他,就好比警局里人人都认识每周一来送信的他,却不是人人都知道他叫什么。也由于他对各个抛尸地点的区域非常熟悉,可以避开人流高峰,并且清楚哪些地点、哪个时间点行人稀少,最安全。肉块和肠体整齐码放,这种排列方式更像是受信件在邮包里整齐码放来节省空间的影响,抛尸用的背包更是骨肉分离,总觉得和他家中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的陈设有很大的相似。苏云峰通过常年出入校园而对金陵大学环境非常熟悉,并且清楚校内的操场有个树洞、固定的时间校医院门口无人。因此为了转移警方注意力有意把数量最多的包裹抛在金陵大学校园周围。身为老邮递员他对城区巷道非常熟悉,抛尸时将包裹放置在自行车装信件的大包内,在时机恰当时抛尸完立刻离开,即便路过抛尸地点有行人也不会被怀疑到。邮递员这种职业可以掩盖作案嫌疑和提供不在场且不在固定场所(分尸现场)的证据,并且苏云峰在名义上是在上班送信,实际上是利用工作要求的特殊性在上班外出送信期间返回住所分尸。在1月13日至19日期间未送出的信件,选择在警方挨家挨户调查期间送出,自己也有在盘查期间不在住所的合理理由,同事也可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证明其日常工作,即没有作案时间。抛尸在水佐岗和金陵大学周边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注意,这两个地区一个是校区,一个是高官聚居区,特点都是人多且人员成份复杂,是祸水东引的最佳地点。大学周边的抛尸情况也让警方产生凶手是金陵大学内部人员的错觉,也把大量精力、人力、物力投入了大学内部。根据柳小龙前一段期间的蹲点考察,苏云峰住的家属楼,上班期间楼内大部分住户都不在家,苏云峰返回住处碎尸也不会引起注意,夜深人静时就煮开水淋烫白天切好的尸块,不会产生大的动静。或者碎尸时发出的响声被锅炉房的噪音掩盖下去了,亦或许锅炉房就是碎尸的场所。在1996年第二轮摸排时夜间亮着灯光的人家都被举报过,但锅炉房里的灯光应该不会让人怀疑,何况窗户被旧报纸糊得严严实实,楼上的人也看不见里面在干什么,如果还有另一种消除血液的办法,那很可能就是用煤堆掩盖,然后把煤炭焚烧掉,这样真就死无对证了……碎尸过程中要掩盖尸块被水煮烫散发的腥臭味和血液的味道,在这个过程中只要同时煮中草药,煎药的味道就可以掩盖尸体散发的味道,同时草药味只集中在房屋内,不会飘散出门窗太多。这一点来自于柳小龙首次进入苏云峰家闻到草药味的猜想,说不定草药味可以骗过警犬那比人类灵敏600多倍的嗅觉,况且警方的记录是警犬只集中在金陵大学和水佐岗,和其他几个重点抛尸地区,这里应该没有出动过。而其子苏博祎,柳小龙猜测可能是案发前约王爱婷来到自己家中,夜深时起了色心歹意,打算持刀强奸王爱婷,而王爱婷激烈反抗时被划破了颈部动脉,当场死亡。在苏博祎失手后惊慌失措,才留下了血手印和指纹。这一点则来自于档案中关于死者全身衣物的记录——衣物完好,没有外力撕扯的痕迹、没有捆绑过的痕迹,没有缺损与刀具等尖锐物品划痕。死者内外衣物均有死者自身血液遗留,呈溅洒式,血斑大小不一。有专业医学知识和技术的苏博祎冷静下来后先自行放血,后与其父苏云峰一同碎尸。王爱婷的尸检记录写着“尸块左右手手指都被切割,各种特征部位分开抛,肉归肉,骨归骨,四肢和头部为较锋利刀刃切割,骨架均在关节处下刀,内脏器官陆续被发现,部分部位被热水烫过,尸片呈现两种以上切割手法,尸块和骨架叠放较有规律”相对其他躯干,手臂的切割工作是相对容易的,因为肌肉量少,易切割。遗留三根手指,给人感觉不止一人在分尸,更像是手臂这部分被肢解后由一个技术拙劣的人在切割这部分,仓促处理后留下了三根手指。苏氏父子两正好一个健硕魁梧,一个羸弱不堪。要证明这一猜想的关键,就在于裹尸的床单上的血指纹与血手印。1996年案发后警方的重点调查对象是金陵大学周边单身独居的男性,而不是多人家庭,这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办案方向。遗憾的是当年大规模对比就查到苏云峰与凶手指纹匹配不符,不过,那时没有采集到苏博祎的指纹,案发之后他去哪儿了?他现在在哪儿?没人知道。也许找到苏博祎,采集到他的指纹,一切就能真相大白,而找到他将是多年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