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缺听了他的话,竟果真摘下面纱来,月光在她的脸颊上游移,如梦似幻。无边的雾气蔓延过来,她携着月光,一步一步走近他,轻灵的声音四面八方聚过来:“他们痴迷我的美貌,你呢?”
她的手臂揽过来,在他耳边调笑道:“不如我带你一起走吧,巷子外那三千男人一定羡慕死你了。”
平心不动声色,心想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于是没脸没皮地伸手揽了袁缺的腰,笑道:“平心几世修来的福分,能得姑娘青眼,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袁缺暗暗摇头,男人啊男人。这一个两个的,抛下身家富贵不要,偏要来征服她。雾气散去,袁缺蒙上面纱,携着太子平心大摇大摆地穿过街巷,三千禁军,无一人敢轻举妄动。姑娘调笑着,声音不大,却传到了每一个禁军的耳朵里。“从今往后,你平心就是我袁红衣的男人了。不过,我已有压寨夫君了,你只能做小。这样,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平心不知她话里真假,只道:“姑娘说笑,自古以来,一女不事二夫。向来只有三妻四妾,何曾有过三夫四宠?”
袁缺轻笑,道:“自古以来,便是对的么?未曾有过,便不能有么?”
平心一愣,这他倒是未曾想过。只听袁缺又道:“为何一女不能事二夫,一男却可事三妻?”
平心道:“男主外,女主内。向来朝堂战场下田经商,男子皆强过女子,女子多而无用,自然要侍奉男子。”
袁缺呵呵一笑,道:“女子多而无用?你武功比我如何?”
平心道:“平心长于政事,不会武功。”
袁缺又道:“既如此,你运筹帷幄,便强于我?”
平心道:“一寨之主与一国之主,自不能比……”袁缺笑道:“不如我们打个赌。三年为期,我以女子百人,战你三千禁军。你胜,红衣寨从此在江湖销声匿迹。我胜,你要做我的妾,并许天下女子皆可三夫四宠,与男人一般。”
平心摇头道:“不妥。女子一人便可倾城倾国,何况百人?若都是姑娘这般相貌,我看这仗不必打,我三千禁军便要投降了。”
袁缺呵呵笑起来,“男子色心,却怪女子貌美。生来美貌便是罪过?你大可将三千禁军都换成美男子,使个美男计,且看我们这些姑娘是否中计?”
袁缺笑谈,平心竟认真思考起来,若是禁军以貌遴选,起码淘汰半数;从边军遴选调换或许是最快的方式,可是边军与禁军素来不和,如何融为一支队伍齐心协力是个问题……不对,他为何定要与她打赌?混账!不知不觉间,竟着了她的道儿!放眼望去,一片夜色,身处漆黑树林之中,禁军不敢追过来,不知飞鹰有没有跟上来。平心抬头寻了寻,并未看到飞鹰的踪迹,却叫袁缺都看在眼里。“你在找你养的那群小鸟么?”
平心一怔,她如何知道飞鹰?袁缺又道:“现在,恐怕都被猎人捉进笼子里了呢。”
平心脊背发凉,现今恐怕真真是深入虎穴了。一人斗群虎,几无胜算。大意!他怎能轻看这女子!不过数十人,一夜劫尽相府三座金库,府中一十八名武林高手尽皆横尸街巷。连国府都不敢动的相府,她动了,还动了个彻底!袁缺轻轻握着他的手,发觉他手心冷汗,轻轻握了握,笑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说了让你做我的男人,我一定好好待你的。”
说着拿起他的手,抚摸下来,“这样柔软平滑的手,在男子身上,我还是第一次见。果然是读书人的手,不沾黄土,不染血腥,尽是墨香书卷气。”
平心一紧张,想要抽回手,却抽不出来,紧张道:“你想怎样?”
袁缺轻笑,道:“你为何如此怕我?我又没把你怎么样。你看看我,我很可怕吗?”
她停下来,站在他面前,树林中萤火微光,映在她的脸上,本是柔美,看在平心眼中,却愈发诡异起来。平心不过十七八岁,尚未加冠。虽身处公室,见惯了阴谋诡计,也看遍了深宫最黑暗的角落。血腥,尸体,酷刑,这些他都不怕。可是眼前这个女人,莫名的让她感觉可怕。一种未知的可怕。她貌美,却强大。武功,谋算,口舌,无一处不强于他。她不是普通女子,是妖孽,妖孽。平心看着袁缺,眼中尽是恐惧,他此刻只想离开她,跑得远远地,再也不要见到她。袁缺牵着平心的手,轻轻一拉,温和笑道:“你躲什么?我说了会待你好,就真的会待你好。女子许诺不比男子,不会朝不保夕。”
平心额头冒出冷汗,心知以他的谋算,根本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何况他又不会武功。这时候,他才想起公父对他讲的话:军队,财富,权力,拥有了这些并不代表就能左右世事。这世上,总有什么是你无法掌控的。你需要攥在手里的,不是财权,也不是力量,而是,人心。平心转头看着袁缺,她的手是温暖的,她的笑容是和煦的。或许,她并非如他想象一般,那么可怕。人在恐惧的时候,看什么,都是洪水猛兽。既然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不如牢牢抓住她的手掌心。袁缺咯咯一笑,道:“你这会儿怎的不怕我了?想通了?”
平心道:“你既不会要我的性命,又不会施酷刑与我,的确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我从小到大,从未独自一人离开国府都城,也从未见过这样漆黑的夜,无一盏灯火。有些不惯罢了。”
袁缺温和道:“你既怕黑,不早说,我为你做一盏灯,如何?”
说着掌心向上,无数萤火虫聚拢过来,柔软的微光照亮一条蜿蜒的小路,好似梦境一般。平心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萤火虫,袁缺拉着他的手,沿路走过,草儿被深更的露水压弯了腰,有什么花儿在夜里悄悄绽放,散发着幽香。这条路,这么长,他都走累了,可是心里却格外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