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
一群鼻青脸肿的高大壮汉以纪刚为首,几十号人捆住了双手像串葫芦似的被衙役赶往去县衙的路上。
不时的引来早起百姓的围观。
百姓不明所以,纷纷都在讨论。
“诶,那不是纪镖头吗?昨天才看到那些人去押镖啊,怎么今天就被串成串串啦?”
“唉,你们不知道吗?纪镖头骗人家的钱啦。”
“骗钱?”
“对对,我记得之前好像已经被上门追过有一次债了,没想到这次直接骗钱被抓....”
“唉,好赌惹的祸啊...”
振威镖局。
项知乐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动了动略微僵硬的肩关节。
冬忍见状,立刻上前帮她锤了锤肩。
与她相对而坐的,是一名身材稍矮,满脸和善的微胖中年男人——莫有德。
经过半宿的对质,莫有德总算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跟项知乐沟通了半宿,莫有德最终还是决定继续接手镖局,但是要从项知乐手上买下来,至于纪刚他们的所作所为,他决定要他们退钱并遣了小厮报官,与纪刚等人对簿公堂。
莫有德的硬气让项知乐心底生出了几分赞赏,她不仅吩咐春愁等一下跟中年男人去户房做好地契的改动,还非常大方的对中年男人开口道。
“莫老板若是需要慕某这边的配合,可以遣人跟我这位属下沟通,能够提供证据,慕某这边定不会私藏。”
“那就谢谢慕老板了。”莫有德憨厚有礼的对他拱手一笑。
由于担心生变,夏念依然没有带地契出门。
当她跪在地上跟项知乐说明原委的时候,莫有德笑着开口了。
“如果慕老板不介意,莫某的车驾载上慕老板的人也是足够的。”
项知乐明白,地契没有过户,钱银没有交接,莫有德是担心起变卦。
她看向春愁,后者对她微微颔首表示没问题。
项知乐才颔首,“那就麻烦莫老板了。”
......
马车到达金府门口。
一名衣着打扮光鲜的中年妇人吸引了莫有德的注意。
可是那名中年妇人似乎十分敏感,觉察到他的目光,立刻往他这边看。
莫有德连忙放下了车窗帘子。
像极了做贼心虚。
他暗骂自己,“莫有德你光明磊落大半生,心虚个球。”
几乎就在同时,两人的谈话声传进了他的耳中,他连忙闭嘴屏息。
“怎么就你回来了?”
“金姨,你昨天该不会从我们出门就在这里开始等了吧?”
“没有的事,我这是年纪大了,睡不着....”
不难听出,声音的主人在心虚。
接着,他在马车里听到了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大约过了一刻钟。
马车外再次隐隐传来了两人的谈话声。
“我知道了金姨,今晚的事情说来话长,这会我要先跟莫老板处理了地契的事情,其他事情,等少爷回来再说。”
“行了行了,你赶紧去忙。”
从头到尾,莫有德都在注意听着那名被唤做“金姨”的女人的声音。
她的口音,是地道的北岭口音,说话时候腔调圆滑,落在他耳中就像唱曲一样...
这名女子...
能在门口站一宿等晚辈回府,不管晚辈怎么说,她依然还是好脾气的叮嘱晚辈路上小心....
应该会是个好母亲吧。
春愁跳上马车后,莫有德再次偷偷掀起了车帘的一角,看了一眼那扇缓缓关闭的大门,记住了府门前的匾额。
金府。
.....
振威镖局。
莫有德跟春愁离开了以后,项知乐也没有久留。
在剩余残众期待的目光下,她冷然转身,不想与振威镖局有其他瓜葛。
在她即将踏出振威镖局的那一刻,纪柔叫住了她。
“慕公子。”
简单做了梳洗以后,她的精神状况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
听到她的呼唤,项知乐停住了脚步,没有转身。
纪柔还想要上前,却被她身后的家丁拦下了。
“让她过来。”
闻言,家丁们训练有素的让开了一条道。
纪柔连忙走到项知乐的面前。
“慕公子,我之前...”
“不必再说了,”项知乐抬手打断了纪柔的辩解,眼底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你我本来非亲非故,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也算是为妹妹当初一时心软思虑不周买的教训了,往后你们都好自为之吧。”
纪柔语塞。
确实,他们之间本就非亲非故,镖局的人惹出来了麻烦,别人凭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施以援手?
更何况,在那之前,镖局的人还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换做是她,她也不一定能有一再容忍的气度...
想到这里,纪柔抬眸看向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高瘦男子。
如果不是面前的人模样太过普通,声音太过浑厚而有磁性,且比当时的“慕公子”要高出一个头,纪柔实在难以想象,兄妹二人的小动作竟然可以相似得如此惊人,简直就像同一个人。
不对,面前的慕公子,比几个月前的“慕公子”更加果决不近人情。
这也许就是男女之间的差别吧。
眼看面前的人已经没有了陪她发呆的耐心,纪柔对他拱手道。
“麻烦慕公子帮我给慕姑娘带一句话,就说,纪柔让她失望了。”
项知乐抬脚的动作微微一顿。
“好,我会转告她的。”
直到项知乐带来的人走得一干二净,纪柔目送那些人的目光才收了回来。
正要转身往回走,就看到张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后的回廊下。
“张伯。”
张伯驼着背,拄着拐走到了她的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浑浊的眼里隐含着微弱的光。
街上,早已行人攘攘。
“你为镖局已经做了很多了,命中注定是这样,咱就不要强求了。”
“张伯?”纪柔惊诧的瞪大了眼看向身边的老人,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放弃了镖局。
“孩子,你还年轻,不要活在别人的眼里或者嘴里,你明白吗?”
说完,张伯忍不住轻咳了几声,短短几天的断水断粮,似乎抽空了他大半的精气神。
纪柔这时才发现,张伯脸上的沟壑看起来更深了,背也更驼了。
但是他看向纪柔的目光依然矍铄,“想做什么就去做,为自己活一次。”
老者坚定的目光,让纪柔鼻子一酸,顿时红了眼眶。